不多久邹师傅的店里就为她送来了一套双圆襟新式旗袍,凤凰扣做点缀。凌安试过一次,穿上后顾盼生辉的美感让周围的太太小姐们争相跑去找邹师傅。然而凌安并没有因此给陈少昭好脸色,他依然会经常来饮茶,每次来不会待太久,也就一杯茶的功夫。如果她不忙,他会上前找她说几句话,哪怕她爱答不理,如果她在忙,他便独自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她。走时,他总会留下一百法币,即便在凌安强调不需要他再支付茶钱,他仍然会留下。对他稍稍改观是在一个傍晚,陈少昭从一辆普利茅斯轿车上下来,车子停在安华宾馆门前,引来不少关注,他穿着体面地走了进来寻找凌安的身影。凌安那时正在算账,她算账时不喜人打扰,总是很专注,所以即使她抬眼瞧见了款款而来的陈先生也并未与他打招呼,又继续埋头算账。陈少昭也不打扰她,他兀自和陶兆之问了声好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大约一刻钟以后,宾馆突然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惨白的脸色隐在宽大的围巾之中,外表看上去一切正常,进来后和凌安沟通住店时悄悄说出了那个隐秘的接头暗号。凌安瞧了眼外面,故作淡定地领着两个男人去住房,陈少昭端着茶沉默地打量着两人的背影。凌安刚转过走廊后便一路疾跑打开通往地道的暗砖,将两个男人安顿下去后,又匆忙跑上楼取纱布和酒Jing,爬下地道将东西拿给两个地下党。她不敢久留,丢下东西就赶忙折返,刚走过拐角迎面撞来一个身影,她猛地停住脚步,看见来人是陈少昭,便语气清冷地问他:“陈先生茶不喝,怎么跑到这溜达了?”陈少昭不语,低头看着她的裙摆,开口道:“你衣服弄脏了。”凌安内心惊了下,面上倒看不出丝毫破绽,漫不经心地低头瞧了眼,回道:“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说罢她提步往回走去,陈少昭却在她身后再次提醒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上楼换身衣服,血腥味虽然不重,但保不齐遇上鼻子尖的。”凌安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倏地转过身死死盯着他,时间在他们之间相对静止,随后,她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少昭向外走去,路过她身边时,他俯下身来对她说:“快点,我刚才看见人找过来了。”他大步走回前面喝茶的地方,他的身影刚消失凌安便立即转身跑回了房。她这边衣服还没换好,陶兆之就匆忙跑了上来,拼命敲着门说有一群日本人冲了进来要找什么人。凌安猛地把门打开,她换了件艳丽的西式连衣裙,头发整齐顺滑,看不出丝毫慌乱。她随陶兆之回到楼下的时候,发现那群凶神恶煞的日本人此时正愉快地在和陈少昭交谈,他同他们说着流畅的日语,那勾肩搭背的样子让凌安感到恶心。她冷眼站在一边,直到日本人注意到她,让人上前对她进行了一番盘问,那人对她说:“要不是怕打扰陈先生饮茶,你这里早被掀翻了,不过楼上还是要查看一下的,凌老板不介意吧?”凌安侧过身子说了声:“请。”一会过后几个日本人跑下来对着领头的摇了摇头,那个领头的咒骂了声,目光突然落在凌安身上,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一步步朝她靠近,就在日本人朝她伸出手时,凌安腰上一紧,陈少昭揽着她对日本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几个日本人放声大笑转身离开了宾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陈少昭将手从她腰间拿开转身就欲继续喝茶,她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为什么不向日本人通风报信?”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明朗。“你都说是日本人了,我是中国人。”作者有话说:凌安对陈少昭并不放心, 她侧过身子道:“宾馆人多口杂,陈先生随我来。”陈少昭迟疑了片刻随她从后门走出宾馆,宾馆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 艳红的洋裙随风轻荡, 小皮鞋踩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优雅动听, 他望着她玲珑的背影跟随她来到她居住的公寓。走上回旋式楼梯,她打开了公寓大门,属于她的幽香气息扑面而来, 古典的山花窗楣, 木质地板, 独立卫生间和壁炉, 弧形阳台外围着宝瓶式栏杆, 窗台前的实木桌上摆放着玻璃五彩台灯,旁边是一个铜彩绘珐琅洋人座钟, 摩登感十足。在他打量这间公寓时,凌安已经谨慎地锁上了大门, 又走去拉上厚重的窗帘,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她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帮我?”凌安没想过陈少昭能跟她交底, 单从他刚才的行为判断,她猜测他不是红就是白, 她有必要弄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敌是友。可是凌安再怎么也没想到, 陈少昭向她坦白的并不是他的政治倾向, 而是他们的前世纠葛。上世纪早期是新旧思想碰撞最激烈的时期, 封建迷信仍然大行其道, 相比简玟而言, 凌安更为容易接受了关于前世今生的说法。不过她并不像简玟有那么多疑问,也对那些所谓的前世瓜葛不感兴趣。她自小丧母,没半年他爹就娶了二姨太,幼时一到雨天她就哭闹,尤其难养,没有生母庇护,nai妈待她并不上心,家中大小仆人为了让她停止哭闹便常恐吓她,甚至将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二姨太嫁过来后经常煽风点火,说凌家这长女生来命硬,客死了大太太,整日闹得家中不得安宁,如此,她爹便对她烦得很,鲜少去看望她。凌安便是在这一群不怀好意的姨娘和仆人之间长大的。九岁那年家中来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