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关雪息笑了,这条朋友圈的发布时间是凌晨一点,他忍不住戳了一下陈迹的胳膊,挖苦他:“没想到,你也会深夜网抑云啊?”“……”陈迹脸上看不出尴尬,但右手一抖,写了一个错别字。关雪息调侃一句就算了,没多说什么,甚至给他的分享点了个赞。五分钟后,陈迹终于“交作业”了。“写完了。”他把草稿本推到关雪息面前。关雪息放下手机,拿起来看。陈迹写得条理分明,列出了一二三四条。【一,住址:华新区顺天街道明诚路星河苑47栋3单元402。】【二,经历:单亲家庭,自幼丧父,和我妈一起生活。条件不好,比较拮据(是减分项吧)。小学五年级之前在县里读的,六年级我妈改嫁,迁户口到沣德市,定居了。初一初二在明诚中学读的,初三在少管所读的,一年半出来,高一在八中待过一阵子,然后转校到十六中。后面你都知道了。】【三,省联考:我晋级决赛,但弃权了。因为在决赛开始的前一夜,我持刀伤人险些致死,知道自己会被送进少管所,比赛不用参加了,也没心情备考。】【四,第一次见到你:在省联考的海选那天。我和同学考完对答案,你路过的时候听见,告诉我最后一道大题做错了。后来我在第二轮比赛又见到你,和你聊了会天(你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写)。决赛那天,我去颁奖现场围观了一下,你果然是第一名。没了。】关雪息:“?”没了?“陈迹。”关雪息不满道,“你语文多少分?我怎么觉得你写了一堆,又好像什么都没写呢?你是抓不到重点,还是故意敷衍我?”陈迹很无辜:“该写的我都写了,相亲都不要这么详细吧?”关雪息:“……”他说得没错,但似乎哪里不对。陈迹这份“交待”上,把他为什么持刀伤人、伤了谁,都给略过了。诚然,关雪息不是警察,要了解他,不是审讯他,这些被略过的事实不是重点,不知道也没关系。关雪息只是很好奇,以他目前对陈迹的了解,他觉得陈迹不是那么凶恶的人——况且当时才十三四岁吧?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动刀?其中应该另有隐情。既然有隐情,陈迹为什么不对他诉苦?平铺直叙、轻描淡写地讲出经历,自己的心情却一句都不讲。连宋明利写作文都比他会煽情。宋明利还曾深夜给关雪息打电话求安慰,哭诉自己“悲惨的命运”,自称“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钱也是我爸妈不是我的,他们不给我自由”“别人都笑我是无脑富二代,但你知道富二代的Jing神压力有多大吗”,最后以一句“我抑郁了”做结尾,哽咽着挂断了电话。宋明利当然没抑郁,他只是戏多。但作为朋友,关雪息知道,这些的确是宋明利的烦恼,虽然这种烦恼充满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而关雪息想知道的,正是这些。陈迹有什么烦恼和心事?只有亲口听他把这些东西讲出来,关雪息才能有切实的、了解他的感觉。关雪息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自己的目的,瞟陈迹一眼,半天没做声。——他只是好奇而已,不想问得太直接,表现得很像关心陈迹似的。可能十分的好奇之中,也有二三分关心吧。谁叫他生性善良,是个好人呢?“好人”奴隶主关雪息故技重施,威逼利诱道:“陈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有心事就快点对我讲。下回你主动向我倾诉,我都懒得听,更不可能安慰你,知道吗?”没想到,陈迹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安慰我?”关雪息被问得愣了下。还能怎么安慰?“安慰”不就是字面意思么,言语安抚,劝说,开导,鼓励之类的……陈迹看着他,眼神平静中带着了然。关雪息和他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陈迹不想听,不在乎。他早就习惯了,没那么脆弱。关雪息一时无言,又有点不高兴:“那你说我们两个聊什么?”“聊聊你吧。”陈迹忽然道,“我想听你的事。”“我没什么事啊。除了我爸妈离婚对我影响较大之外,其他都很顺利。我的烦恼……”关雪息想了想道:“可能是学习太累吧,虽然我看起来很轻松,但每天都从早学到晚,偶尔也会想偷懒一下,或者跟我妈诉诉苦。但我不能说,我不想把我辛苦的那一面给她看,她比我更辛苦。”“……”“其实我家也很拮据。”关雪息突然说,“不用不好意思,陈迹。孤儿寡母过日子,不都这样吗?”陈迹低下头:“嗯。”
关雪息说:“这几年我妈省吃俭用,也从来不出去玩,能省的地方都省了。今年国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然去旅游了。”关雪息笑了声道:“可能是想开了吧。对了,她刚才叫我帮她取快递,我差点忘了。”“你在家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去?”关雪息站起身,看陈迹一眼。陈迹也站了起来:“一起吧,我帮你拿东西。”不错,很有乖乖奴隶的自觉。关雪息莞尔一笑,下巴扬起来,带陈迹下楼。出门时陈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刚才在洗衣机里洗净又烘了一遍,这会儿已经干了。正值午饭时间,楼道里充满饭菜香,不知谁家炖猪蹄,香得人魂儿都没了。关雪息吸了吸鼻子,命令陈迹:“待会回来,你也给我炖猪蹄。”“要炖很久。”陈迹说,“到时候还没熟,你就饿扁了。”“那怎么办?”“买一点吧。”陈迹问:“附近有熟食店吗?”“有。”但关雪息忽然改口道,“算了,我又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