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后,季明川没有再出声,他一片接一片地吃着橘rou,凹陷的面颊随着咀嚼鼓动。
姜禧攥着手指,她想明川应该并不是在等她的想法,他只是在整理什么。
餐厅弥漫着短暂重逢的笑中带泪。
帮教活动只有四十分钟,有的桌子上已经清空了,也有的一样没动,服刑人员跟亲属还在为酸甜苦辣较劲。
姜禧的余光往对面墙上的钟看了几眼,心里一遍遍地祈求时间走慢点。
四周很嘈杂,她再一次听到了爱人的声音。
“季长河瘫痪的前两年有亲戚照顾,我哥只需要管我,书还在读,学校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准他频繁缺课,只要他考试的时候能在教室,他没时间看书做题,考试都能及格。”
“我问他怎么不是满分,他说有很多题都不会做。”
季明川说到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后来亲戚嫌累多少钱都不肯干了,季长河的那点积蓄也用完了,请不了别的人,我跟他,我们两个病患看着我哥。于是我哥不读了。”
“我长大了一些,身体也好了不少,能上学了,只是长期被病痛折磨营养不良走山路很吃力,我在我哥的背上度过了几个春夏秋冬,不管哪个季节他的背都是shi的,我每次都考满分,季长河叫我要勤奋刻苦,家里的事用不到我,有我哥就行,我便真的视而不见。”
季明川淡淡地抖动着陈年旧事。
“我哥常年种地干农活,指甲里总是脏脏的有层洗不掉的污迹,手上的皮肤也很老,我摸上去像在摸树皮,他摸我脸的时候能刺到我,我跟他说,季长河看到他两隻手都是伤痕会难受,而且给季长河擦洗也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他就把茧子一个个的磨掉了,长期泡药擦药,我的卷子上都有他的药味。”
“因为我哥给我讲题,教我写字,帮我划重点,我的每个满分里都有他的影子,但是我不会告诉季长河我哥比我更会读书。我们家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大山,季长河希望是我,我哥也知道季长河希望是我。”
“这就是我哥不考满分的原因。”
“他不想让季长河在知道他学习很好,却念不了书以后伤心自责,我什么都清楚,我知道季长河求陈雾再辛苦些,求他送我去大学,去大城市,我一个字都不说。我听我哥为我许愿,我说只要他把家里照顾好,我就能安心读书,帮他实现梦想。”
“我无意间知道我哥喜欢男的,我对他表白了,不是我以前跟你说的报恩,我只是想有个理由拴着他不让他去其他地方,我习惯了他对我的好,习惯了他在我的身边打转,没有什么爱不爱的。”
季明川吃掉最后一片橘rou,喉结滚动着咽了下去:“我这种人很自私,很可怕吧。”
姜禧看过在社交平台流传,被用来拉群赚钱的那段杀人监控,大量的网络暴力里,有条评论在她的眼前闪现。
——长了一副画中人现世的皮囊,手持血淋淋的镰刀,一张仙君脸配了一颗魔鬼心。
姜禧几秒后就回过神来,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隻想季明川活着。
这么清傲的一个人,她怕他在铁网里想不开。
“明川,橘子你还吃吗,我给你把这个剥了吧。”姜禧拿起那个最饱满的橘子。
季明川搁在桌上的手放下来:“不吃了。”
“别的呢。”姜禧在膨化食品里翻了翻,拆开一袋麻花,她用松快的语气说,“其实不长的,你出来也才三十多岁,半辈子都没到,更何况表现好还能减刑,你肯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
姜禧笑得眉眼弯弯:“到那时我们在国外定居,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软件,也可以接触其他领域,我们再生个宝宝,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周围不时有视线向他们投来,从坐下来开始就得到了最多的关注,餐厅里颜值顶高的一对。
探监跟拍电影似的,随便哪分哪秒定格,画面都是美好的。
她在给他希望。
季明川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姜禧不敢失落丧气,她试着找其他的途径牵扯他的情绪,很快就想到了他先前说那么多话里的主人公:“你说你习惯了陈雾,那你有没有怪过我,怪我不该喝多了把你认成晏为炽,亲了你?”
“要不是那样,陈雾就不会发现,他还围着你转呢。”姜禧犹如在春天的午后,与爱人聊树叶为什么是绿的,花为什么不是绿的,满是幼稚的娇气。
季明川不言语,他垂眸舀了一口甜汤。
姜禧的唇上涂着他为她买的口红里最喜欢的色号,微笑的弧度坚持不下去地往下走的时候,依然是光彩夺目的。她咬掉一块麻花,“你出来了,陈雾可能跟晏为炽分了。”
季明川这次给了回復:“分不了的。”
“我和他说了那么多,他还是选择晏为炽,除非晏为炽像我一样背叛他。”
姜禧撅撅嘴:“未来还长,说不好,不如我们一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