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想说没事的。他有陪伴他的数字,还有喻容时。
易晚去的是学校的图书馆。他在图书馆里有一角,像是织网的蜘蛛一样盘踞在那里。今天他不想回实验室,想在这个安静的没人的角落,继续自己的计算。大老板语重心长的话让他对自己在实验室里干“私活”充满了愧疚感。
他打开电脑和草稿纸开干。但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十二点。闭馆的音乐,响起来了。
他缓缓低头看草稿纸。上面有他看不懂的乱写乱画。那一刻,最让易晚恐惧的事情终于在他的生命里发生了——他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对真理的追寻上,也发生了空白。
他想做的学术,要做不下去了。
只有这最让他害怕。
他从图书馆里出来,向着家走。其他人热热闹闹,他一人孤独。空白再次袭来,他站在公寓门口,围巾还结着冰。喻容时把他抱到沙发上,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又焦急又关切。
围巾上的冰化了,凉水滴下来,进入脖间chaoshi,就像深海。易晚把自己缩在喻容时的怀里,爱人热烈的体温好像是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他没有喝喻容时的可乐姜汤,因为他不想有一刻离开他的怀抱。
如果有什么能填上脑子就好了。如果有什么能给他永恆的安全感,那只能是喻容时了。
他是浮木,他是孤岛,他是坠落的鲸鱼。他说:“做吧。”
“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说做吧。”
他主动地去咬开他的衣领,去拥抱去抚摸,像是从未有过的那样。主动的,非常主动,在沙发上,手指动作嘴唇,睫毛脖颈双腿。主动到不像在相爱,像是在溺水求欢。
喻容时一开始很抗拒,他觉得易晚的情绪有问题。可易晚太执着,喻容时不动,他就用他的眼睛看他,一直看,眼里好像有单纯的绝望。后来他的回应比易晚还热情。易晚从他的眼睛和动作里看出喻容时看懂了易晚此刻的眼神。
易晚在说:我想要你,我特别想要你,抱住我,包裹我,占有我,然后,不要走。
后来易晚开始落泪。他一直哭,一直哭。眼泪落在自己的腿上,也落在对方的身上。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而哭,就像很久之前他也哭过一样。喻容时一直有点喜欢看易晚一些时候哭起来的小癖好,这代表易晚真的在感受他。看一个干净又漠然的人从各个地方为你流出各种各样的泪水总是让人非常满足控制欲与征服欲。
但这次他慌了,他一直在给他擦眼泪。易晚摇摇头,说:
“我想请假,这周不上班。”
自由之一
相遇。
目光。
牵手。
拥抱。
亲吻。
上床。
做爱。
然后……组成家庭。
“婚姻是私有製的产物。私有财产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划分。家庭保障了社会制度的稳定运行。自‘家庭’这个概念出现开始, 人们减少了‘攻击性’,变得倾向稳定。”
“离经叛道的攻击性本身是一种兽性。”
“家庭就像盆栽的盆,就像树木的根。它存在的意义还有一件,让人忘记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性, 像仙人掌扎根于沙漠底部一般让人扎根于两人的关系深处, 将家庭的目标视作自己的目标, 将自己的概念修正为家庭中的概念, ‘让漂泊的心得到安放’, 从而达到□□的效果。”
易晚睁开眼。他看见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身后是燃着篝火的安全屋。他带着弓箭, 前方未知。
有人对他说:“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可他拿着箭,向着未知的前方出发。雪原深处,可能有极光,可能有湖泊,也可能什么也没有。终于,他看见了一片蓝色的湖泊。湖泊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他一直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智人。他是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个尼安德特人,被智人杀得几近灭种。
他开弓搭弦,紧张地反击,却意识到弓弦上空无一物。智人向他伸手,这世上针对最后一个尼安德特人的暴行终于要开始了。他要死了,这定理有如进化和自然淘汰一样是铁律。尽管恐惧, 但这就是结局。因为他记得尼安德特人就是这样被灭种的,事情就是这样, 只能接受, 他的死亡也是新世纪诞生所需要的……可那人把他按在湖边, 吻了他。
易晚在接吻中惊恐地瞪大了眼。目眦尽裂, 比被杀之前恐惧时睁得还要大。天空中飘来一行颤巍巍的字:“智人的领袖爱上了世界上最后一个尼安德特人。他们组成了家庭。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家庭让他们忘记仇恨,世界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就这样?
一个家庭而已,就足以让人与所有的格格不入和解吗?
易晚低头看自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尼安德特人,而是长颈鹿。长颈鹿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