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领土边缘，某荒星。
三日后，白历的手术开始进行。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隔了一会儿又从被子下伸出手，摸索着握住枕边被透明石头封存的卡丽花。
白历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无头苍蝇，除了茫然的乱飞外就只剩下撞在透明墙上的疼痛。
白历的心口像压了块石头，脸上却没带出来，平静道：“陆召有空会给我发一条报平安简讯，很短，不需要我回復，差不多两三天一条。”顿了顿，他的声音才沉了下来，“但五天前他就没再联系我了。”
白历打完镇痛针后睡得不好这事他知道，陆召在的时候有信息素安抚还好一些，最近陆召离开主星，白历的老毛病就又有些发作的趋势。
他心臟跳的好像很慢，理智和感情被撕开两半，理智告诉他这是战场上的常事，但感情上……感情上他也说不好什么样。
这话让江皓更接不上口，他还是头一回见白历没再强装那副白大少爷的狗样子，这让江皓有些不好受。
“一会儿就到点打镇痛针了，”白历勉强笑了笑，“不用喊。”
白历很想说“我他娘的现在像是平安无事吗”，但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也是。陆少将比我厉害多了。”
事了？”没问老狐狸，白历看向江皓，“问你呢。”
“汇报受损情况！”韩渺在驾驶舱内吼道，他精神力高度集中，操作着机甲转身发射几发离子炮。
这是心理上的问题，噩梦困扰了白历太多年，只能慢慢缓解，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听白历这么讲，江皓终于有点儿受不了了，刚要开口，却听元帅先说了话。
等待始终都只是他们要共度的时间里的一环。
“我不需要知道具体情况，”白历把个人终端放在一边，看看江皓和元帅，“大概说说就行。”见江皓依旧犹豫，又笑着加了一句，“以免我自己胡思乱想，睡不好觉。”
白历隔了片刻才喘上一口气，心臟从麻木中苏醒，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腿有点疼。”
他不想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给陆召泄气，而且这么多说几遍，心也跟着稳了一些。
耳边江皓似乎又说了什么，但白历都有些没听清。
在等待困倦袭来的这段时间里，白历最后看了一眼个人终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这里面是陆召送给他的荣耀。
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白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陆召现在的处境没有用个人终端的时间，八成是被调去处理更棘手的任务。
白历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觉得嘴里的这口水又苦又涩。
他大概有些了解陆召的感受，人和人之间能做的事情太少，成年之后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在彼此陪伴和等待，也在等待的焦躁和相聚的安稳交替之下度过余生。
五台重型机甲快速穿过高大诡异的树木之间的空隙，身后接连响起爆炸声，伴随着树木的倒塌，烟尘中五六隻背部生有刀片一般薄翅的类人型虫族紧追不舍。
负责打镇痛针的护士敲门进来，元帅和江皓也不能久坐，两人和白历匆匆打了个招呼，陪着他把镇痛针打完就离开了。
他说完没有得到回应，抬头去看，就看见病床上白历的脸上血色褪了大半，短时间内额头竟然起了一片粘腻的冷汗，江皓惊道：“怎么了这是？”
“我没事，”白历咽不下水，还是对着两人笑笑，“就是……等待的感觉不是很好。”
它或许残忍，但它也埋着思念和担忧的温柔。
元帅一向神情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儿温和，他把白历的杯子拿开，又亲昵地掐了一把白历胳膊上的肉：“但等待总是短暂的，相聚的时间会更长。”
“有几天时间了，没跟你说是考虑你要手术，”江皓低声道，“怕你受影响。”
“有消息了我会跟你说的，”江皓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倒了杯水给他，低声道，“你先放心手术。”
“有一支小队在荒星侦查的时候失去了联系，陆召率副官在内的五人队前往接应，也失去了联系。”元帅简短地概括了一下，“现在派出了第三队，正在等待回復。”
“我喊老郑。”江皓起身要按床头的呼叫器，被白历按住了。
太阳穴先是一阵刺痛，紧接着整个后脑杓都开始闷闷地疼了起来。
“这是常事，”元帅依旧是一副见惯了大风浪的模样，波澜不惊道，“你也不是没有过出任务和基地失联几天的情况，现在不还是全须全尾……”说到这儿，想起来白大少爷目前这个情况实在算不上是手脚齐全，打了个磕巴，“还不是平安无事嘛。”
江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先看了一眼元帅，有些犹豫。
即使多少已经有些猜到情况，但真听到这些话，白历的情绪还是立刻打败了理智，有短暂几秒的呼吸困难。
直到元帅拧钢筋一样地掐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白历空白的脑子才多少有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