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
叶寒猛地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我扯了扯唇角,笑意寡淡下来,只盯着他看。
他似乎不堪我这番作态,又偏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双唇有些微颤抖:“不知清儿是?”
“哦,说来是我疏忽了,还未曾想仙尊介绍过她。”丹溪真人恍然拍额,望向了一旁背着手羞涩笑着的戚一清,“这位便是小女。”
戚一清站出来娇俏道:“见过仙尊。”
叶寒点了点头,只让她起来,却没说什么别的。从我这角度望过去,他那藏在袖子下的袍角皱了几分,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整个人晃了晃,似乎快要倒下来一般。
我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
他这个人打小就有个坏毛病,慌到不知所措的时候,特别爱哭。看着少年老成得很,哭起来比谁都像个孩子,傻得要命。想来若非要顾忌太华形象和他那掌门面子,怕是早就自己一个人躲到个黑屋子里,关了门嚎个痛快彻底。
回忆起他当年那模样,再配上如今表情,实在是美味得很。
只是这失态只维持了一瞬,他很快又镇定下来,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漠神色。
那不带温度的视线慢慢扫过去,最后定格在我身上,他垂下眼睫,平静道:“戚掌门,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此事却不该由我做主,决定权仍在他身上。”
我看着他,张口便答:“全凭师尊做主。”
他表情一滞,空白了数秒,旋即望着我,眼中浮现愕然之色。我无所谓地冲他勾了勾唇角,随后便盯着地面看,不再望向他。
兴许是我这副态度刺激到了他,不多一时,便听见他僵着嗓子,十分冷淡地道:“今日劳烦戚掌门来我太华一趟,本不该扫兴才是。但这孩子素日顽劣,规劝百般也难改其性。若是今日说成了这份亲,恐怕会委屈了令千金。依我看,戚掌门还是换个人选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子转向我:“江雪,你今后也须多加反省自身错误。莫要再因自身无能,闹出许多笑话。”
丹溪真人听了,面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稳了下来。开口道:“仙尊还真是严厉,果真不愧是仙门名派太华,与我昆仑十分不同。”
叶寒颔首,竟是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这一番夸赞。
他又扫了一圈,道:“不知戚掌门可还有事?”
“无事。”丹溪真人寒声道,显然已被他这行径给气得要死,“今日便不再继续叨扰仙尊了,恕我先行一步告辞。”
叶寒道:“戚掌门慢走。”
周遭立刻有弟子出现,跟在那丹溪真人身旁,为他引路下山。
顿时,殿内一扫之前鸦雀无声的模样,几位主峰的长老开始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仙尊缘何不答应方才丹溪真人的请求?我觉得并不过分。”
“不错。如今太华处境不佳,与昆仑联姻并无半分损失。况且门中养他千日,缘何不能应下这门亲事,也能借机一整我太华旧日颓势”
“仙尊,此事不妥!”
我站在一群七嘴八舌的长老之中,听见他们将我当个物什似的,激烈地讨论如何才能交易来利益,不由无端地想笑。
此情此景,与当年当日的太华,又何其相似。岁月更迭,带走了许多旧时的面孔。可这大树树根里的某些东西,却是无论换了多少人,都不会有丝毫变化。
叶寒端坐于主座,我瞧见他眸中光芒暗了又暗,直至完全地熄灭,甚至都懒得再心里嘲笑。
过了许久,他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够了,都住口。”
霎时,众人皆喏喏噤声。
他飞快地睨了我一眼,自座上起身:“此事再无任何商量余地,勿要再提。散了吧。”
有人犹有不甘,站起身来,似有阻拦叶寒之意。却是被身边人按了,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动作。
远远望过去,似乎是在比口型:“叶寒正在气头上,不要去触他霉头。”
我低头,只装作没瞧见他们那些暗自交流。
忽地,叶寒喊了一声:“江雪,你跟我过来。”
我左右看看,叹了口气:“是。”
他兀自出了大殿,也不告诉我要去何方,只一人离开了清静峰,朝东行去。
周遭景色愈发眼熟,直到御剑来到一处闲置荒屋前,他才停下来,朝那破屋慢慢走了过去。
屋旁古树枝叶蔓蔓,青石砖的缝隙间俱是肆意疯长的野草。他自那些杂乱草丛间穿过,孤身来到屋前,瞧着那已然被风雨侵蚀得发黑的木椽,愣愣出神。
过了许久,他方才低声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江雪不知道。”我淡淡道,“师尊呢,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猝然回过头,眼底闪过惶急之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冲他笑了笑:“师尊怎么如此激动?徒儿只是想让师尊看清本心而已这话如何理解,却是要看师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