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局势愈来愈变幻莫测,两个皇子之间的争夺亦愈来愈白热化,襄王党和凤王党都在不遗余力地打压对方,怀庆帝看在眼里,虽是不满,却毕竟没有办法阻止——
眼下的储君人选只有此二子,他们争夺也是情理之中。再者,他恐怕也想看一看,到底是谁会胜出,谁更适合当皇帝。
然而就在六月十五这一日,北祁却突然传来消息,永寿王世子元硕和其世子夫梁成枫被人杀害在了北祁儒州境内!
那是在儒州的郊外,双方像是发生了一场异常惨烈的激战:元硕和梁成枫的暗卫一共十人,有五人当场战死,另三人被引至别处,一一杀害,另一人死在一里外,大概想去求助,却在半途中失血过多而亡。还有一人,显然是自尽而死的,想来是战至最后一刻被敌人擒住,却不肯臣服,便拔剑自刎……
至于元硕和梁成枫……元硕被人从背后一剑毙命,而梁成枫身受多创,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只是,至死都还紧紧地抱着元硕,用自己的半个身子,将他的尸身掩在下面——许是怕曝尸荒野后,有野兽来啃食尸体……
“倒不如一起死了。”
温岐将这个消息告诉郑允浩的时候,郑允浩什么话也没说。
他一言不发的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安静地坐了很久,如同木偶人一般,不动也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温岐看着他,怕他再也承受不住,怕他就这样死去,便颤着声音,试探似的问道:“主子……要不要派个人去……?”
郑允浩忘了他不会说话,他用力地说着什么,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耳中什么声音也没有的时候,愣了愣,随即挥了挥手,示意温岐出去。
温岐却害怕什么似的,仍是看着他。
郑允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溢出了一些腥味。他拿拇指一擦,便见上头一缕嫣红的鲜血,就如同金在中死的时候一样刺目。
原来,表面的平静掩盖了底下的惊涛骇浪。
他自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想到,赛扁鹊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死讯,偏偏元硕和梁成枫去得还那样匆忙,连侍卫都没有多带,想要伏击他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是他害死了他们。
他觉得,他已经走入了一个被人Jing心设计的死局中,而这个死局,唯败可破。
掌灯的时候,沈昌珉突然来了。
自金在中死后,他已经许久不曾来了。
郑允浩正在书房批阅公务,清茶放在一边,袅袅的热气在灯光中格外显得静谧。
沈昌珉一直这样瘦削,因此倒也看不出来金在中的死对他的打击,只是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官参见凤王。”
郑允浩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随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平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侍卫呢?”
沈昌珉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另一个侍从,道:“他这几天感染了风寒,我便叫他休息几日。”
郑允浩点了点头,亦不再纠结于此,转了话题道:“你准备得如何?”
沈昌珉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下官已经准备妥当了。”
又说:“七月一日这一天,陛下将前往京郊狩猎,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郑允浩闻言,静了片刻,随即道:“好,我知道了。”
沈昌珉看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平静地说:“不要放过他,不要让王妃白死……”
他的表情与声音波澜不惊,可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却露出一丝狰狞的杀机来。
郑允浩抬头看向他,黑眸意绪深沉:“这是自然。”
他又说:“我见你最近深居简出,却时常出入相国寺……难不成是有遁世的想法?”
沈昌珉闻言,竟是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诮:“王爷觉得我是这种人?”
静了静,又落寞地说:“有一个人,我这辈子也不曾得到他,这便叫做‘求不得’,它是人生八苦之首,可见它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痛苦……只有到了佛门之中,我才能将这苦暂时地脱下片刻。但我毕竟是尘世人,最终,还是要回到这滚滚红尘中来的。”
郑允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王爷,说句冒昧的话……”沈昌珉微微扬起唇角,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假使是我先遇见王妃,你觉得谁会是求不得的人?”
郑允浩闻言,手一动,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茶盏碰撞,发出“咣当”的响声,碰碎了这一室的寂静。
他苦笑了一下,低了头去,呐呐似的说:“只要他还活着,就算是我求而不得,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昌珉愣了一愣,随即垂下眼睑,默然道:“王爷真是痴情。”
他又想起什么来,对郑允浩说:“我亦听闻了梁将军和世子的事,请王爷节哀吧。”
提到这件事,郑允浩的脸上更黯淡了,只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