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季苏缅什么都不知道,他躺在床上,却依旧感觉自己一直在动,像坐船,晃晃悠悠晕晕乎乎,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好像是被爸爸接回家了,回了露丘,但是房子太久没人住,地暖没开,很冷很冷,等他们把地暖打开,又像是着了火,变得很热很热,他们俩搞不懂暖气的设备怎么调,打电话问妈妈……后来,妈妈没来,仲磊来了,帮他们搞定了暖气,还教他们怎么设置,他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仲磊带出了门,很难受,好像是到了医院,啊,好想咳嗽——一阵猛咳,惊醒了仲磊。
“磊哥,躺着很难过,一直想咳嗽。”
“把床给你摇高一点呢?——呃,好像把手坏了……”仲磊没办法,自己坐在床头,把他扶起来,靠在怀里,“这样可以么?”
这样可太可以了!
季苏缅的上半身像是正在开一场运动会,心脏是个篮球馆,球咚咚咚地砸向地板,血管是跑道,一大群人拼了命地跑,然而他的肺是越野赛车场,被一辆一辆的车疯狂碾压,疼得像是燃烧了起来,他就这样睡睡醒醒咳咳,折腾了一夜。
给他拍着背,仲磊叹了口气:“可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平时身体挺好的,打两份工还蹦蹦跳跳,这怎么淋了场雨就肺炎了呢?”
季苏缅烧已经退了,但全身无力,没骨头一样窝在他怀里,嘴巴张了张,呢喃着:“磊哥,我是……”音量渐弱,直至无声,像是个没电了的耳机。
“嗯?你说什么?”仲磊低下头,耳朵凑近了听他说话。
“磊哥,我……怕。”观察病房还有别的病人,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季苏缅柔弱的语气更让人揪心。
“真吓着了?没事的,是恶心了点儿,但警察说咱家那边不是第一现场。”
“不只这个事儿。我其实一直都怕,我怕家里自杀的小姐姐,怕晚上回来跟着我的人,怕没喝醉打人喝醉了睡咱们家门口的人,那天廖姐要被抓走我也怕,你送她走我一直都不敢睡就怕那些人又找回来……磊哥,我知道我特别胆小特别没用,但我已经尽可能不去想,假装不存在就不会怕,但还是……磊哥……”
仲磊突如其来一阵心酸,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贴近他耳朵轻声说:“没事的,不说了,以后也不用怕了,等你好了我们就搬家。”
……搬家?他们俩同时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赵芯瑜出现在病房门口。
原来已经是早晨了。
赵芯瑜进门看到这副景象,心里冒出一个粉红色的“yeah!”,心说这家伙因祸得福啊,抱成这样难道是追到手了?谁知她还没走近,仲磊就像是触了电一样把他推开。“你们聊,我出去抽支烟。”
季苏缅沮丧之情溢于言表:“我的亲姐姐,你早不来晚不来正说到关键时刻你就进来了,真是猪队友啊!”
“怎么?你跟人表白了?”
“没有,但是走了走心,他突然说要搬家。”
“搬家?和你一起么?”
“嗯,他说的是‘等你好了我们搬家’,‘我们’哎,应该是带上我的吧。”
“应该是。原来你们说这事儿啊,我看你俩都抱上了,还以为……唉,怪我怪我,我这就把他给你喊回来,你们接着聊。”说着她转身便走。
“这哪还能接得上嘛!”季苏缅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仲磊在急诊楼和门诊楼中间的吸烟处坐着,这一夜兵荒马乱,很累,但当他听到季苏缅诉说内心胆怯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他想起那个从机场捡回来,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的乖小孩,最初住进来微笑着跟他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小姐姐一定很温柔”,后来又说“住在这儿挺好”,原来都是硬撑着装没事,连晚上不回家交代老方照看一下,都会变成他恐惧的来源,他没办法想象季苏缅在这一年多的深夜里醒来,是什么心情,是渴望入睡又无法入睡,是不断怀疑与不确定的恐怖,是期盼曙光又持续黑暗的恐惧。
他想,反正杏园早晚要拆,也到了要搬家的时候了。
赵芯瑜很快从急诊出来,远远跟他打招呼:“我要去病房了,还得麻烦您照顾一下,医生说等会儿可以先回家,再挂两天水就好了。”
仲磊拦住了她:“你……不多陪他一会儿?我看他挺难过的,咳了一夜。”
赵芯瑜脱口而出:“我陪他没用,得你去陪。”
“嗯?什么意思?”
“呃……就是我赶着上班呐,你看,马上早交班了。”
“哎你等会儿。”仲磊总觉得一个念头哽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很不舒服,他试探性地问:“你跟他,不是在谈恋爱么?”
“大哥你有谱没谱!我认识他十几年了要谈早谈了好么,你放心吧,我就算跟他睡一张床上都不会出什么事!不说了我快迟到了,走了啊!”
这姑娘看来是真的快迟到了,转眼就跑进了住院楼,留仲磊一个人,头顶升腾着对这个世界万般疑惑的烟。“这是什么态度?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