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某一天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吧,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实际上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唾骂让他如置身火场,周遭的空气在灼烧,眼前反而一片黑暗,前路迷茫,不辨方向。
所以他把这个小孩带回了家,滨海新区杏园一村,一个不久的将来势必会拆迁的城中村。
出租车在一片空地停下,季苏缅下车,牵着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着仲磊。这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随处可见的违章建筑,拐过两个弯,在一个狭小的巷子口停下,仲磊转身指着斜上方说:“看到这个阳台上很多伞的就拐进来,巷子都很窄,容易走错路。”季苏缅乖顺地点头,“记住了。”
巷子的尽头就是仲磊家,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全貌,很小,很矮,很暗。
“左手卫生间,右边是厨房。”仲磊懒洋洋地指点了一下。
季苏缅放眼望去,屋里除了一张宜家的四方小桌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你,住哪?”
“阁楼。”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厨房的侧墙壁上挂着的铁制梯子,爬上梯子后才能看到一张床,以及床旁边的一排矮柜,家具少得像是不怎么经常住人的样子。
仲磊抬手从墙上的小圆盒子里拉出一条绳索,挂在对面同样的装置上。“绳子拉过来可以晾衣服,如果你需要个人空间也可以在这上面挂个窗帘之类的,但不要影响晾衣服。”
“个人空间?你是说,我睡这里?”
“不然呢?楼上是我住的地方。”
“我睡……地上?”
仲磊眯起眼睛:“那要不,少爷您睡楼上,我睡地?”
“不不,我睡,我睡,我……我可以的。”
季苏缅嘴上说着“可以”,但行动上丝毫看不出“可以”的样子,他本人还是局促地站在墙角不知所措,他恳求这位出租车司机师傅收留他,却没料到他家是这么的……家徒四壁。
仲磊从阁楼上扔下一张床垫,“地上不脏,但还是得擦一遍,你今晚上睡这个吧。”
哦,太好了,季苏缅长舒一口气,他前一秒的计划是把箱子里所有的衣服都铺在地上对付一晚。
床垫不厚,却也足够睡了,季苏缅擦好地铺好床,还把小方桌放在床头。仲磊抱着一床被子跳下梯子,递给他,季苏缅接过来,盖住腿,趴在小方桌上,抬头向他笑:“真像榻榻米呀,我老早就想要个暖桌,居然在这儿实现了。”
仲磊皱了皱眉头,心里很是不解,这种居住条件,他眼里居然闪着星光,笑得清爽明亮,这么容易满足的么?
“您房租多少钱啊?我付一半可以么?”
“不要了,没多少钱。”
“不能啊,不能白住您的房子,这地方虽然有点难找,但很干净应该也不便宜的。”
仲磊厌烦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从鼻子里呼出一口不耐烦的气息:“房租一个月300,你就住几天,我还不至于收你那两三块钱。”
季苏缅一脸的不相信:“300?不会吧,现在哪有这种价位的房子,合租都不止,您别骗我。”
“这里干净整洁主要是因为上一个租客是个女孩子,房子维护得很好,但是她自杀了,独居,死了很多天才被发现,之后房子一直租不出去,避光,Yin冷,chaoshi,才这么便宜。”仲磊语速越来越慢,好像故意营造恐怖氛围,低头看着他的眼,“怕不怕?”
季苏缅并没有表现出怕的样子,眼睛里依旧闪着微光:“这有什么好怕的,一个能把家收拾得这么好的女孩,一定是个温柔的姐姐。”
仲磊愣了一下,收回了戏谑:“行吧,不怕就行,有几个邻居人挺好,如果有人来送吃的你就收下,隔壁的隔壁是卖早餐的,有时候早晨没卖完的会给邻居们分一分,一般都挂在门把手上。”
季苏缅安静地听他讲住在这里的注意事项。仲磊在家不戴口罩,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双眼皮比一般人宽一点,蓄起胡子更像欧洲人,他的胡子并不是单纯的黑色,偶尔夹杂着一些红色和金色,闪着光,很奇妙;他在家也不抽烟,可能是房子太小的缘故,他会在下车之后点一支,抽到门口恰好灭掉,门口有一个废弃的景观花盆,已经完全沦为烟灰缸,烟头们整齐地排列在一座小亭子里,一种荒诞的秩序井然。
季苏缅这一夜睡得很踏实,空调虽旧,制冷效果还不错。司机师傅晚上没有去机场,早早起了床,季苏缅睡得很浅,从他跳下梯子就醒了,但也没动,静静地听他的动静。匆匆洗漱完毕,仲磊出了门。
城中村确实像个贫民区一般的存在,滨海新区建成之后,有一点财力的居民都买了商品房搬走了,只剩下一些孤寡老人,其他的都是租客,几乎全是起早贪黑的打工人。从凌晨四点开始,就有不少人起床处理卖早餐需要的食材;五点钟,陆陆续续的电动三轮车去批发蔬菜,天刚刚亮,就会闻到空气里一股香的异常的卤汤味儿,这是卤菜店开始工作了;等到了七八点钟,整个城中村热闹了起来。
季苏缅就这样躺着,睡睡醒醒,直到赵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