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棚的小二提了坛酒搁在桌上,粗陶罐子生沉,落下时震得那老旧木桌吱呀三响。他怪为疑惑地偷瞥了桌上黑白二人一眼,且不说把自己遮得这般严实令人生疑,就这颇有些雅气的身姿,看着就与平日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甚至泛着血腥臭气的猎户大相径庭,完全不是在这种地界见得到的人。
“这玩意真是令人闹心。在眼前荡来荡去,什么都看不清!待会儿再被石子绊倒,整一出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黑衣先是愤愤掀了那黑纱帷帐甩到帽檐上,倒了满满一碗的酒赌气似的一饮而尽。帽檐宽大遮得半张脸漆黑一团,小二窥上一眼,只见得鼻下半面,却是吓得一个机灵!
他见得那人面容堪比死人似的苍白无色,慌忙收回视线,安抚自己定是看错了,也不敢再瞧——毕竟在此处搭酒棚的,成天都是面对一群性野粗人,哪个眼色使不对,对方很可能会心生不适掀了桌子。
本就是小本买卖,再赔进去张桌子,不值,不值。
“所以说嘛,我一路牵着你就好咯。”白衣那位也随他掀起帷帐,笑得是个得逞。“你只需牵着我就成,来多少鬼煞,有你在,我都能杀不是。”
“我姑且还没瞎,犯不上这么早体验这个。”黑衣生气翻了眼皮,从桌下挣开被紧握出五个通红指印的手撂在桌上。本就肤白,使那红印更为明显。
小二把切好的rou端上桌去,再偷偷瞄了眼穿白衣的那位。好在眉眼看似与常人无异,正松了口气放下悬心时,忽然瞧见他帷帽下泄了缕细丝白发下来!人一哆嗦,赶紧小快步站得老远,不知哪儿来的怪人,总之惹不起定是真的。
白衣见了牛rou更是兴奋起来,伸了筷子就往嘴里塞。黑衣看他这饿死鬼模样无奈摇头,才伸出手去,就听他“呸”地一声吐了rou出来,还眼疾手快“啪”地敲落黑衣伸到一半的手。
“小妖怪,别吃!”
顾望舒疑惑搓着这会儿更红的手背,问道:“怎么,下了蒙汗药不成?”
毕竟这深山野林,书中路边酒棚下药夺过路人钱财之事听得多了,难免生疑。
“那倒不至于。”艾叶皱眉道:“但这rou不新鲜,估计那牛轮回转生都快能生犊子了,黑心店啊。吃了保你坏肚子!不行,我得讨个说法……”
“别去了。”顾望舒按住艾叶胳膊,嫌弃瞥了眼一盘牛rou确实色泽发乌,“你我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酒喝完就走吧。”
“这酒也不知道兑了多少水的,味淡如粥,食之无味。”艾叶埋怨道:“吃的这是什么哑巴亏。”
两人刚讲到这儿,忽地听见身后“嘭”地一声巨响,便是酒坛摔碎破裂声混桌子掀地声,好奇回头一望,正见个紫袍劲装鲜艳,青年剑士模样的男人挥重剑而出,冷耀晃眼的一瞬,快刃一剑劈开木桌!
剑气浑厚,掀地面几尺浮雪混沙土扬天!
这一举吓得周围几桌人惊叫蹦起,胆子大的恶骂几声,倒是纷纷投去目光。就见这剑士一甩高束马尾,斜凤眼中英气十足,眯得是个戾气逼人,白底黑靴一脚踏在横断在地的木桌上,一手提重剑架在肩上,大声质问道:
“喂,店家!你们这rou坏成这样还好意思往上端?良心何在!你这与那谋财害命的有何差别,吃了怕是要死人的!赔钱!”
“诶诶诶,哪儿来的花拳绣腿小相公胆敢在爷这儿惹事!瞧你背的那重剑,走得动道儿吗?还能挥得动吗?可别把自己胳膊卸下来咯!”
不远一桌坐着四位蓄着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声骂骂咧咧地起身,看是个瘦弱青年在这儿胡闹,咯咯笑出声,纷纷提起手中马刀阔步过来。这益州野郊小镇附近人种混杂,又不少和中原人混血或是直接投奔来得蛮族,因长相可怖不好找工做,最后多半都成了这土匪强盗,或是猎户泼皮的。
眼下四位正是这地界泼皮头子,酒棚每日给这四位哥儿上地皮费,受着保护。说好了不就是横行霸道?偶尔没了新鲜的rou食,弄些发了霉的割掉坏rou随便一上,经常光顾的客人都知道只能当自己倒霉吃亏。
但这鲜衣青年显然是外地来的,性子又直爽,二话不说掀了人摊子——
正好赶这四哥儿闲来无事呢,刚刚还讲手心痒痒,这会儿不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哪来的谋财害命,我们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你不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坏肚子啊?那你现在在我们哥几个面前脱下裤子撒一泡,我们就赔你这顿饭钱,怎么样?哈哈哈哈——”
“得寸进尺呢。”
鲜衣青年也随着那几人笑声一并哈哈大笑,末了忽然面色一变,带那一把足掌宽的重剑飞身跃起,“咣当”一声再劈碎那四人落座的桌子!
这一击可是吓得四周散客慌乱逃走,小二忙着急喊“钱呢?都还没给钱呢!”可哪里有半个回头的?更是又急又气地闪到那四个壮汉身后手指颤抖咬牙切齿道:“大哥们,这人,这人!你们定要替我做主,揍他个半死!再扒了这身衣服刀剑陪我桌子钱,酒水钱!”
青年倒是抱胸而立,一副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