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汉广羞愧难当,压声道:“十三!够了,别说了!”
他那日何尝不是绝望冤屈至极到不想活了,看见这半块用父亲以及十几名亲信的命换来的兵符都觉得恶心,自然喝得太多昏了头,怎能做出这等事来……他都记不清了。
“您可把小官们吓得四散逃窜啊?谁敢去接那兵符,又有谁肯委身去陪个佩剑披甲怀着恨的凶恶将军?到头来,还不是……”姚十三带着嘲讽又调戏的目流转一笑,一字一顿道:“还不是我,舍,命,陪,君,子。”
冯汉广的躁脾气越听越急,压不住恼羞成怒的探身捏住姚十三尖润似玉的下巴,眼放凶色道:“不是叫你别说了!以前的事不都说好不再提了吗!”
姚十三非但没有怯意,反而笑得更为清朗道:“稍微说说怎么了,您气急了,还要吃了我不成?”
冯汉广冷拽一笑,目转锋利一把薅住姚十三脖领给他拖到桌面上来!书册砚台与笔架被推摔一地弄得叮咣作响,鹰狼似的男人眼露觅食者的饥渴凶险,语气危险贴着桌上依旧谈笑自如的人耳边威胁道:“你当我不敢?”
“您敢的。”姚十三神色不变,从容不迫道,“吃了我啊,汉广。”
“您有多喜欢我,便多残忍的吃了我啊。揉皱了,碾碎了,一口口嚼烂了,生吞活剥了我吧,怎样都可以的,汉广。”
“吃了我啊。”
……
在我吃掉你之前。
第102章 余辜
洛安山上风凉云稀,郊野没什么人迹,唯有风吹草木簌簌作响。这儿离上清虚观的山徒步也就一天多些时日,若是车马大概半天有余,清虚观本就建在清净处,自然附近也是除了求神求道外少有车马,便是一片寂静安宁。
官道行至山前是直接将矮山劈开条路,山体土坡外露,因此风起时难免扬尘,落雨时难免积泥。每每有行人路过这里,凡身都难免被跑马快蹄或是车轮卷泥甩上一身泥泞污渍,久而久之,此处便被人们唤做,慢慢行。
劝君慢慢行,难将衣衫shi呀。
谁家小娘子,为君更新衣。
莫急,莫急,归途在前,归途于心。
两个裹着黑斗篷的人立在这慢慢行一侧的山头,平原地区的山势虽皆平缓难生高木,但难免曲折向前绵延不断,青翠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除却脚下一方长路,望远都被遮挡。
斗篷遮得太低,完全辩不清两人神色五官,只能看得深藏其下的半截阔袖在秋风萧瑟中披拂作响,即便看不到表情,这昏黑背影已足够落寞萧索。
两抹身影在这空寂山头石像般一动不动立了有大半天,期间再是人烟罕至也有不少车马行过,果真如这地名所言,无人不会提前主动放慢了速度,哪怕今日风沙并不是太大。就好像是个无形的规矩,或有什么灵验的讲究一般默然遵循着。
直到艾叶提前听得远处再一队车马滚滚而来,伴招魂幡独有的细碎铃响,是为客死他乡的魂引归乡之路,不至沦弱孤魂野鬼,不至遗憾难全此生。
他悄悄动了手臂,拉上身旁人的手。
身旁人浑身随之一僵,挺直而立的身型忽然微垂下头,帽檐也随之遮得更深。
便在片刻后,铃声碎响跟着也入了耳。
他站得高,有斗篷遮着也并未撑伞,相对的无法堂正抬眼相视,也看不得清晰确切,唯有喘息声愈渐转急,再闻车轮声减了缓。
劝君,慢慢行。
Yin司纸随抛洒与风伴行,白纸一片片宛若落雪纷飞,在为首急缓有序的招魂幡晃动中,他终是见了那贯缠白绫,乌木为厢的马车。
艾叶察觉得到握着的手连指尖都在颤抖,到底是隐忍了多大痛心才至于此,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他舍不得他太为难自己,于是另一掌心团风,忽起扬天,眼尾澿着抹蔚蓝,唤出片薄云。
再指尖点下,携一阵寒意急转而下呼啸进慢慢行内,随薄云积暗,遮蔽晴空,连隐忍痛绝的顾望舒都察觉到些许异样,还未等他反应,空中忽地飘飘然降下雪来!
暮商降雪也是奇象,更何况只在这狭窄山路中唯一段落雪,天风淅淅飞玉沙,夹山中落于魂幡长苏之上,或是与Yin司纸交融一道,再飘落马车之上盖层薄薄白沙,落在随行人身上化作冰凉淡意……
慢慢行,行慢慢,琼花玉絮落满衣,添得都是份凄凉。
然就在众人举头望天惊叹天意之时,唯有行前扬幡的宋远面色顿成蜡黄,手里攥得幡杆吱嘎作响,终是难忍极怒一把将招魂幡塞进同行人手中,冲这夹山道漫无目的却怒吼一声:“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就知道你定会苟且偷活!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出来啊!”
顾望舒怔然看向艾叶,看他把自己白伞撑开,握在手里,再扯下自己斗篷大帽,披一头银发只剩凌乱散在风中,满眼全是不知所措!
“走啊?”艾叶拍了他肩头。“下去啊?怕什么,咱们赌命来不就是为了见他,为了让你再送他一道回清虚观的。只这样遥遥看着又算什么!我带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