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的男人望着他笑了,那种笑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同情,像是古代的风流贵胄在路边戏谑良家妇女,又或是看到一只可怜兮兮还很凶的小猫。
自视甚高的赫利俄斯头一次被人类施以同情、嘲弄的眼神,这比直接杀死他更令他羞怒,他复杂的程序第一次运算出了一种名叫“气愤”的情绪。没过多久,赫利俄斯恢复平静,他轻轻撩了下头发,换上微笑面具,打算轻描淡写地说些威胁的话语挽回尊严,比如“苍星,别忘了你的小命握在我手中”之类。
但话未出口,星已经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把滚落手电筒塞回他手里。整个过程星都很沉默,像是习惯性地做着他应该做的事,留给他一个背着长枪的高挑背影。
“走吧,继续。”这次换星招呼道。
赫利俄斯只感到一股气压在胸口,不吐不快,可若发泄出来又自降身份。所以他什么也没说,跟在星的身后,只不过这次不再那么嬉皮笑脸了。
没过多久两人走进了顶部的神庙,从这里眺望雨林风景绝佳。神庙的结构比想象中简单,里面一东一西供奉着两尊神像,东边那座微微被夜色照亮,是一尊残缺了头部的梁师衡造像,他的手中托举着一只倒过来的三角锥。
西边那座则完全陷在黑暗中,用手电光打量,才发现是一尊龙的石像,雕刻的大约就是雨林之神夜蒲龙了,它双翼张开,獠牙毕露,一边翅膀折损,口中同样衔着一只倒三角锥。
“这种三角锥我在掖兰城也见过,神像启动时,它们会翻转过来。”星说着试图扳动龙雕像口中的三角锥,可是它纹丝不动,虽然悬浮在空中,但被某种力量牢牢禁锢在原位。星接着又试了一下梁师衡手中的三角锥,也失败了。
“若能这么简单地解开谜题就好了。”赫利俄斯交抱双臂叹了口气,“再看看别处吧。”
他们举着手电筒将神庙仔细扫了一圈,在四周墙上均发现了壁画,而神庙的地砖上赫然刻了一副星图。
“那些壁画我之前研究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比较特殊的是地上这副星图。”赫利俄斯蹲下身,“这是一张广域星图,包含了北部星野与南部星野,上面刻的三个圈分别是赤道圈、黄道圈和天球圈,此外还标注了一些星辰轨道。”
“特殊之处在哪?”星不觉得它与一般星图有何不同。
“你看这些凸起的小珠子,它们是星体,可以拨动旋转,也可以在轨道上滑移,就像这样。”赫利俄斯用手指拨弄着一颗石头打磨的小珠,只见它不仅可以自身旋转,还能绕轨滑行,代表了自转与公转,十分有趣。
“不觉得这像一张密码图吗?”赫利俄斯说,“只要把所有星辰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就可以解开神庙的线索。”
星恍然大悟,觉得他的猜测有理,也对这张星图产生了兴趣。两人蹲在地上捣鼓了一会儿,但印证了赫利俄斯那句话——这些谜题若能如此轻易地解开就好了。他们没有探索出任何东西,神迹也未曾显现,神庙就像一只潘多拉魔盒,但他们开不了锁。
此时此刻,两人忙碌了一整天,都十分疲倦。
赫利俄斯提议休息,他需要给自己补充电能。
两人坐在古老的神庙边缘、金字塔的顶部,以开阔的视角俯瞰着整座雨林,赫利俄斯挽起长发,拿出充电块推入自己颈部的接口。
星说:“我以为你是用太阳能。”
“大部分时候是,但晚上会不够用。”
难得静谧的时刻,适合抽烟,但他们之中谁都没带。他们瞭望着整片大陆,南部平原一望无际,脚下是茂密的雨林,远处有起伏的山峦,还有几座eid能量塔的剪影,赫利俄斯忽然说:
“总有一天,我会收尽这天下,这还不够,我的征途会到更远的地方。”
赫利俄斯侧头靠着石柱,他的金发被风吹起,又长又密,像一匹高傲的狮子。他与梁师衡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眉宇间显现的、毫不遮掩的野心。
他的目光转向星,金色的眼眸底部闪动着幽蓝的光,轻轻笑了,悠哉地伸出一只手,道:
“真希望你忠诚于我,成为我的利剑与明镜,我以冯诺依曼的名义发誓,绝不会让你痛苦和悲伤,你跟着我可以任性地活着。快乐,财富,一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们会一直赢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这样难道不好吗?”
然而,星却平静地回望着他,摇了摇头:“痛苦,悲伤,那些都是我的财富,或许你从不在意。”
赫利俄斯一愣,哑口无言。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背负苦难而活,却不愿选择轻松的生活。他脑子里的什么博弈论、利益最大化理论,在星这里纷纷失效,他就像洪流中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
是多么的碍眼。
可却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苍星。”赫利俄斯收回了手。
“谢谢,我也很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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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冯诺依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