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原上,一个渺小的影子,踽踽独行。
第165章 愿望
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刚停下来,自半空向下看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蔓延千万里。冰原没有一点高低起伏,平缓到让人绝望的地步。只有雪、天上的落雪,地上的积雪,雪雪雪……掩盖了这片大地上全部遗憾的、肮脏的、悲伤的、令人唏嘘的、不可言说的故事。
如果有心去分辨,其实也不完全是一片雪白,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点,与冰原相比,那个黑点子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但若再观察久一些,会发现那个小黑点还在缓慢移动着……
那是一截车厢,外在的图纹装饰磨损,像是在战场上被巨石流火破坏过,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的奢华气息,还很坚固,不然也不会还能使用,窗帘与门帘用的是鲛绡帐,还罩了一层南疆特质的虎皮,大半寒气阻挡在外,车里还剩了些冰丝炭给他烧来取暖,但也快烧完了。一只怪异庞大的三足兽拉着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车头挂着串南疆的铃铛,叮叮叮叮清响,回荡在一色天地间。
在这之前,这辆车已经走过旷野山谷,走过荒村集镇,走过宫墙庙宇,似乎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又似乎在坚持不懈找着什么。
铃铛的响声渐歇,毕方兽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叫。它在提示,虎皮罩子掀起一个小角落,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清峭的青衣道人。为了避免冷冽的空气灌进去,他很快把罩子放下来塞好。
车里还有非人哉的几个小东西,楚卧云照看得小心翼翼。
在他面前是一片广袤的湖泊,像是大地孕育出的纯净琥珀。
这里原本是魔界的血杀海,当初龙邪与崖兀为夺取魔尊之位决战的地方。喋血仙巫的诅咒降临,魔界整个成了冰窟,血杀海海面冻结,直到水下百丈方有流水,可前面冰层却突然在此地截断,还有ye态流水存在于地表。
楚卧云机械地将视线扫过水域,寻找。
掌门师兄,牧离尘,离歌子,姜珏,金慈,刁俊杰,祭足,赤魇,甚至连崖兀也是他搜寻对象。他对自己说,他们或许还安然无恙,或许还有一些顽强的生命,需要他救援。但眼中是无边的萧索凄凉、亘古雪域、苍灰色天空,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四季更替,计算不了时辰,他走了多少天,便失望了多久。
仙魔、妖物、鸟兽、鱼虫、灭绝殆尽,从世间彻底抹去,只有他还在踽踽独行。
再这样下去,他也要挺不住了。
镜面般的冰湖突然掀起波纹,往外涌动,越来越激烈,底下似有汹涌暗流经过。水面活了过来,仿佛一张深渊巨嘴在为吞吐做准备,下一刻,果真呕出了一个东西。
楚卧云眼前一亮,定定注视水面的动静,海水将那东西冲到冰面上。他感到有些熟悉,那东西半趴在冰面上,裸露苍白劲瘦的背脊,一张摄人心魄的脸挨着冰面,腰部以下还浸在水里。他一出现,怨灵尖锐的惨叫声伴随而来。
数年前,楚卧云端详他的女弟子时,眼里满是宠溺温柔。他暴露身份后,再看他,眸子里是恐惧与不可思议。他取了楚沐阳心头血,他看他时,那赤/裸的怨恨不加掩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只剩一口气倒在楚卧云脚下,楚卧云再看他,眼神里只剩下困倦与哀伤。
或许是他挣脱缚魂锁后逃到了魔界,又或者是恰巧穿过龙邪的结界回到了祖地,总之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血杀海里,又鬼使神差地让楚卧云看到了昏迷中的自己。
冰上的雪没过靴子,楚卧云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过去,看似简单,仅仅百步左右的距离,对他而言,其实比破山穿海更艰难。
楚卧云蹲下来,抽出一柄普通的小刀,弄掉缠在他头发上的胎儿恶灵,仔细剔去琵琶骨上的腐rou。他肚皮被恶灵咬掉出一个大洞,楚卧云把漏出来的肠子从水里捞起来,装回他肚子里。他的皮rou冻得青紫,骨头带着淡紫色的光芒,宛如圣洁的神迹。
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吃力地拖到结实的冰面,以免又被暗流卷走。他想把人拖回马车里,但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拖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手足如冰一样,宋灵星比他还要冷。楚卧云摸了两把他僵直的脸,手指放在他鼻下探了探,不确定是否有气息,也摸不出心跳脉搏。
楚卧云坐在地上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往回走,停在毕方兽前,对它说了两句,毕方兽甩了两下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楚卧云揪住他的琮毛硬要它往前挪,它脾气很大地把三条腿一弯,趴在冰面上不走了。
楚卧云没法子,只好钻进车厢里,看到塌上睡着几只小狐狸,窝在一起,软绵绵的尾巴暖着中间半死不活的小婴儿。
这节车厢正是楚卧云从南疆到喋血仙巫祖地一路上乘坐的那一辆,许是运气使然,又许是宋灵星特意把它造得尤为坚固,它在接二连三的战役与灾祸里完整保留下来。
楚卧云找到时,它在崖下侧翻着,毕方兽缩在车旁,楚卧云只想钻进来躲躲风雪,进去一瞧,才发现地上那张团在一起的破棉被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