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音寺几个字一脱口,楚卧云就察觉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恨意。
“第二……”楚卧云接着道,“据我所知,你加入灵音寺外门之前,从小孤身流浪,没有任何亲人,又为何要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哥哥?”
“第三,你刚见到我的表情,分明并不知道屋里的人是我,你来此地,究竟意欲何为?”
不大的屋里霎时静得可怖,谁也没有再说话,缓慢晃动的,只有墙上两长一短三道影子,氛围似乎比刚才烛火熄灭时更加令人窒息。
逃出魔界后,楚卧云立马调查了殷童的身世:从小劣迹斑斑,流落过很多地方。怜他身世凄惨,灵音寺收他为外门弟子,但呆了没几年,又因为心术不正,修炼不入流的法术,被灵音寺除名,索性跑去三教九流里混了。他混迹在各种邪修散修中不久,修为跃升,一日千里,习性却改不了,心肠歹毒,恶贯满盈,在邪修里也享有凶名,奇怪的是,他并未正式加入以赤月宫为首的邪道大派。
看嘴型,殷童口里似乎轻轻吐出一句脏话,他摇摇头,道:“不亏为名门宗师,眼光毒辣。”
他坦承不辩解,楚卧云的心反倒凉了一半:“浮石村两个月以来的失踪分尸案,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岂料殷童居然面露踌躇,只一瞬间,楚卧云另一半的心彻底坠入寒潭。
“圣虚前辈……”一句话,他说得又乖又落寞,“你是这世上对我第二好的人。”
手起,森寒的弯月形锋刃划开一道扇面,黄符如利箭破空。
“小心!”牧离尘勃然变色,抢上来给楚卧云做rou盾。
爆炸符响彻整座村庄,紧随其后,炸出两大团暗绿色烟雾,即使楚卧云筑起防御盾,还是没有完全防住,熏得咳喘不止,泪流满面。这种并非仙门符篆或者法器,而是人界军队或江湖上常用的烟雾弹。
巨响划破浓重的夜色,鸡鸣狗吠都掀起来了,村民尖叫连天,不少人从家里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往山岗奔命。
“你没事吧?”坍塌的屋舍里,牧离尘箍着楚卧云的双肩猛摇。摇得他舌头都捋不直,口齿不清道:“没事,拦住他!”
撤了防御,二人前后脚出去,正巧殷童逃出浓烟时,身子带出一条烟雾的痕迹,指明了他奔逃的方向,可谓是百密一疏。沿着烟雾痕迹,二人来到一条窄巷,前方,居然又炸开一片绿烟,里头呈现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湛金”与“赤霄”□□般幻化复制,牧离尘携着无数剑影跳入雾霭中,里头很快传来打斗声,剑芒在劈砍间形成巨大的扇影,呼呼作响,却不闻利器相交的尖锐铿锵,而是猎猎掌风,架势十足,居然与牧离尘形成了五五开的局面。
楚卧云常年居住在雾随岛,早已习惯了在雾霭中视物,他快窒息了,惊恐地道:“又错了!快停……唔!”
声音戛然而止。牧离尘与龙哇双双罢手,冲出烟雾包围的窄巷。
荒野小村,人迹稀疏,更深夜半的小巷更是空无一人。
楚卧云不见了。
第69章 罪孽
楚卧云觉着冷,想蜷缩起身子却动弹不得,意识如陷入深海,丹田的不适感正在侵蚀他的身体,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嘴里被人塞了一个长杆状的东西,他条件反射般贪婪地深吸一口,熟悉的烟叶味灌入肺腑,像沙漠中将死之人得了琼浆玉露。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归,他拉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渐渐明晰,周围是Yin冷的四壁,头上是漆黑的穹顶,分明是一个牢狱之类的地方。他转了转脖子,看向微弱亮光,烛台放置在一张血淋淋的大铁桌一角,那血ye层层叠叠,氧化暗沉得发黑,不知是多久的陈年老血。桌上放着斧子、凿子、锯子,大刀小刀之类的,血迹斑斑,像冰冷的分尸工具。烛光摇晃,这些器具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嘶嘶呲呲——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利刃划开物件的动静。
大桌后头,还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小凳,凳上坐了一个灰衣年轻人,那人手长腿长,曲着腿坐在小凳子上略显局促,但他还是定定地坐着,在五步远的地方,侧身子对着楚卧云,正面无表情地用一把尖刀削东西。
霎时间,楚卧云魂都快吓飞了,待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又大喘一口气。
他手里握着一块巴掌大的木料,正在把它削成一个不知是齿轮还是轴承的形状。小心翼翼,神情专注,匠人摆弄自己的心血一般,吹了口木屑,欣赏了会儿成果,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他眼底一片青紫,暗室的烛光映照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几天没睡了。
楚卧云的手臂向后缚着,脚上捆着密密匝匝的粗麻绳,绳索长长地连在焊在墙壁内的钩子上。捆他的人定是十分粗暴,结绑得也不雅观,却异常牢固。他空有一身元婴修为,此时既无法宝在手又无法结印,丹田空虚,宛如废柴。
得,旧疾复发了。
尽量不弄出动静,楚卧云微微扭动身躯,如一只老鹌鹑般不雅地扑腾,失却平日里的仙风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