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算是,”江绪模棱两可地道,“是为了个凡人,我同师兄……入了魇鬼的梦,后来魇鬼被师兄杀了,我却还在做些古怪的梦。”
雅眼皮一掀,清亮的眼瞳直直望进他眼里,问道:“你可有想过一直待在梦中?”
“这倒不曾,”江绪拼命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细若游丝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打转,“那些梦也不算是……美梦。”
雅没有立即应他,只是用审视的,略显古怪的眼神跟他对视着。
好一会,她才收回手,道:“你的躯体并无什么大碍,魂魄也无离体的征兆,况且若是大师兄亲自出的手,那可怜见的魇鬼定然是死得不能再彻底了。”
说到这,雅别开眼轻咳了声,将嗓音压得极低:“就是阳气……嗯,最近失得多,体虚之症有些明显。”
江绪的脸霎时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雅也有些尴尬,低下头在桌上好一阵翻找,好容易才从书堆中翻出个瓷瓶。
“这本是我打算给程渐羽的,”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不过他也不急,江师弟,你更需要些。”
“程、程师兄也需要?”江绪磕磕巴巴地向她表示着自己的讶然,“他最近……嗯,也受伤了?”
“我需要什么?”
身后忽地传来久违的,大大咧咧的声:“江师弟,怎的刚回来就编排我,跟你师兄学的?”
江绪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程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上便骤然多了点重量,程阎搭着他,一点也没有许久不见的生疏感。
“怎么就你一人在这,严子霁呢?”
江绪将雅给自己的东西塞进袖中,尽力让自己的眼神瞧起来不太古怪,道:“师兄自然是先去见师尊了,倒是程师兄你,许久未见还是爱往药堂这边跑。”
程阎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的确是许久未见了,严子霁明明说好了此次论道结束便与我去明州的几个遗迹走一趟的,结果啊,唉——”
他就差把见色忘义四个字裱在脸上了,江绪颇不习惯地从他手下逃开,压根不打算掺和到这两人中间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程阎之所以整日往药堂跑,为的就是雅。
他瞧瞧瞄了两眼程阎的神情,与上回见到时倒是没什么区别,在提到严绥时也不过是玩笑的语气,似乎什么都不知情。
这让江绪踏入山门后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些。
“那我便先回去了,”他对雅弯眼一笑,“不多叨扰雅师姐了。”
“算不得叨扰,”雅也对他露出个很浅淡的笑容,“对了,此次魔修动乱之事,你可有想法?”
江绪愣了愣,道:“若师尊应允的话,我自然是想去北州的,你们呢?”
程阎哈了声,理所当然地道:“哪回的热闹我没参与过,至于雅,她定然是要和我一块去的。”
雅冷笑了声,反驳他:“是,同你一块去,好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连一个医修都不如。”
不出意外的,两人又因着这点小事吵了起来,江绪抿着唇笑,识相地在听了会后悄悄转身离开。
真好,他想,总归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变的。
这让他自在了许多。
……
回到琼霄峰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江绪才走到桥正中,便遥遥地瞧见严绥的身影立在前方,目光穿过风和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有些令人坐立难安的尖锐,像是鞋中进了粒有棱角的碎石,不会受伤,却不容忽视。
江绪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听见严绥温和的声音遥遥传来:“绪绪可是在宗内迷路了?”
他只等到江绪一声含糊的回应,很轻,于是轻笑了声,接着道:“也有小半年未曾回来了,放心,师兄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绪缓慢地眨了下眼,方才感觉到的尖锐和危险仿佛被光晃了眼后的错觉,他本能地弯了弯眼,朝着严绥奔去。
“师兄,”他如往常那般唤道,“方才师尊同你说了何事?”
同样的,严绥也如过往几个月内做过的那般,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江绪的腰,温言同他说道:“不过是说了些该如何应对此次进犯的事,不过师尊也说了,该让你也去北州历练历练。”
江绪在听见师尊一词时明显地僵硬了瞬,他从严绥怀中推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严绥捉住了手腕。
“绪绪,你不太开心,”严绥沉静地陈述着自己感受到的事,“在山脚时便是如此,怎么了?”
江绪愣了愣,飞快地垂了垂眼,紧接着又露出个笑来。
“没有,”他轻声道,“师兄,我方才在路上瞧见了程师兄同雅师姐,他们说此次也要去北州。”
严绥只是用很幽深的平静目光注视着他,日头渐渐往山后沉默,江绪怔怔地跟他对视着,竟觉得那双眼里没有丝毫的光亮,沉得像是传说中归墟的最深处。
却带着莫名的,令人灵魂焦渴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