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近乎麻木地点了点头,或许是该哭的在前段时间就哭完了,他扶着桌缓慢坐下,对常福摆了摆手。
“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其实也没甚好想的,他将近日来发生的事一点点在脑中串好,从沈烟嫁入司空府开始,再往前是抄家的诏书,再往前……是与叶家仓促的定亲。
不,不对,还要再往前些,要从叶家返回上京,沈烟提前从寺里回来开始,沈长风自嘲地讽笑了声,原来从那时候起,沈烟就已经在尝试保护整个太傅府了。
明明这些都应该是他这个长子要做的事。
可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如今只能寄人篱下,苟活于世
他颓唐地捂住脸,眼眶里干涩得厉害,若知道今日,若知道……
“哈。”
沈长风极缓慢地弓起身,像是尊雕像般,良久都没有动静。
常福本来都已做好厚着脸再次将叶屿请过来的准备了,可出乎意料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长风便推门走了出来,脸上已经再无任何软弱的情绪。
“常福叔,”他郑重对中年人俯身一拜,“我想知道阿姐还与您交代了什么。”
好像昨日那个骄纵的小少爷已经成了水中泡影消失不见,眼前的沈长风面容仍显青涩稚嫩,可又有种脱胎换骨的余痛黏在身上,让看顾他十几年的常福心中大痛。
“大姑娘的吩咐只有一句话,”他也对沈长风一拜,“她希望大少爷离开上京,去做想做的事。”
沈长风又是眼眶一红,好一会才能发出滞涩的声音:“阿姐她……什么都知道。”
常福没有回他,沈长风的心思谁会不知道呢?就连府后的流浪猫都知道他想成为一代大侠。
沈长风犹豫着,反复思考着利弊,可还是忍不住问常福:“我可否,再最后见阿姐一面?”
不出所料的,常福摇了摇头,道:“大少爷,司空府不比别处,进去了,大姑娘也要受你牵连。”
“我知道,”沈长风闭了闭眼,“他会让我逃出来,就是想用我威胁阿姐。”
他仓皇地抬手拭过眼角,终于哽咽:“可我真的……很想再看她一眼。”
他不想记忆里见到沈烟的最后一面,是那日厅中的争吵与兵荒马乱。
常福只能叹息:“恕老奴无能为力。”
可墙头却传来叶屿的声音:“阿言为何不问问我?”
沈长风眼中终于有了些光亮,但还是克制的,仿佛与他生疏了许多:“叶哥哥,你可有何办法?”
叶屿仍旧是那副明朗的,坦荡的神情,对他笑道:“只要是阿言想做的,我都能为阿言做到。”
沈长风眼神有一瞬的恍惚:“这是幼时你同我说过的话。”
“君子一言九鼎,”叶屿的眼神似是有些怜惜,“更何况我,我答应过你阿姐要在外头护你周全的。”
于是他趁着夜黑风高时带着沈长风出了门,司空府内灯火通明,也不知叶屿是做了什么准备,竟能一路畅通无阻直奔沈烟的住所,不过沈长风此时也来不及奇怪,他透过半敞的窗,一眼就瞧见了被红绸绑缚在床柱上的少女。
视线瞬间就模糊起来,叶屿将他放下,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低声道:“不负沈大姑娘所托。”
沈长风这才明白,这也是沈烟在暗地里谋划的结果,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沈烟面前,被如此屈辱的场景刺得眼眶发疼,只能嗫嚅着唤了声:“阿姐。”
沈烟似乎是累极,她点了点头,神色冷清依旧,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如今的状况。
“阿言,”她难得露出个很浅的笑,“你长大了。”
沈长风点点头,也跟着她笑,可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
“我的时间不多,”沈烟轻声道,“我知你肯定放不下阿爷同我,才让叶屿带了你过来,等过一会,你们便直接从东城门离开上京,往后都莫要回来了。”
沈长风只是一味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烟也渐渐红了眼眶,但仍旧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嘱咐道:“放心,阿姐同阿爷都会好好活着,只是苦了阿言,要四处漂泊。”
“不苦,”沈长风勉强挤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阿姐,我明白你的苦心,若有机会——”
“不要想这个,”沈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阿言,你以后便……当自己没有姐姐。”
她说到这,侧头看向叶屿:“叶少爷,我将他托付给你了。”
叶屿的头垂得更低,语气里尽是钦佩:“沈大姑娘放心,往后阿言便是我的生死兄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都能过得好好的。”
“嗯,”沈烟点点头,眼神望向桌上的红烛,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叶少爷,我全了你的梦,那你今日说的话,便不能食言了。”
严绥抬手拍散了水镜,轻笑了声。
“绪绪可想猜一猜,这沈大姑娘与叶屿交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