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逢时“嗯”了一声,然后过了很久才说:“我就不回去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胳膊不太方便……”
林炙自然知道他在找借口,但还是顺着他说道:“嗯,也是,你胳膊马上要拆线了,到处乱跑也不好。”
杨逢时像是舒了口气,默默低下头吃饭去了。然后他的吃饭速度就像是被按了0.5倍速,等到林炙吃完时他还剩了差不多半碗。
林炙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早就已经后悔,为什么要在他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要去几天。”林炙转了个话头,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我尽量赶在你拆线之前回来,好吗?”
他的语气很温柔,杨逢时听了心里却莫名难过,连带着鼻子也有些酸了,“好……”
林炙叹了口气,凑近了他,小声地跟他道歉,“抱歉啊,我是不是不该提咸芸的?”
杨逢时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些红红的,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道歉的。”
“可我好像都快把你弄哭了。”
杨逢时又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我没有要哭。”
林炙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没要哭。”又问他,“那你把头抬起来跟我讲话,好吗?”
杨逢时赶紧抬起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眼神又不敢和他对上,只能视线朝下。
近些看他林炙简直心都要化了,巴掌大的一张脸,肤色很白,五官不大配着这张脸却刚刚好,多一分嫌浓,少一分嫌淡。低垂着的眼显得睫毛很长,有些微红的眼眶和脸颊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他很想直接上手,但还是忍住了,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问他:“我可以抱抱你吗?”
杨逢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看他。
可林炙像是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样,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杨逢时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但他没问,他怕他问了,林炙就真的因为找不到理由而不抱他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炙抱他抱得很轻柔,先是扶着他的双肩把他朝自己这边揽,然后人覆过去,将他整个人都拥到了自己怀里。
杨逢时从没被人这么抱过,记忆里会这样抱他的那个人早就已经离开他了。
林炙的怀抱太暖,以至于他觉得他放开他的时候他可能会冷。
“明天陪小黑去打疫苗。”林炙跟他说,“然后就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好。”
杨逢时觉得他们俩人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不敢再往深想,他怕这也许只是他的错觉,也许林炙就是会像这样去安慰他的朋友呢?
直到晚上杨逢时还在想,他是林炙抱过的第几个人呢?反正他总不算最特殊的那一个。而且他也不能告诉他,他是除了他妈妈以外抱过的第一个人,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毕竟他身边没有可以拥抱的朋友。
然后他又想到了今天自己的失控,太久没听到过“咸芸”这两个字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
杨逢时迟来的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他上一次回去是前年的中秋前一天,为了一个旅游的广告项目,客户要求他必须实地勘察。他在那里待了两天,第二天要回去的时候终于还是打算回家看一眼。
可他敲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杨顺武那张由开心到有些尴尬的脸。屋里传来阵阵饭香,电视的声音也很大,杨文文声音传出来:“爸,谁啊?”杨顺武没有理,有些涨红着脸跟他说:“回来啦……”
他“嗯”了一声,甚至连屋都没进,然后放下自己手上的东西就离开了,身后也并没有声音叫住他。
后来他再也没回去过,每年只有杨顺武会在过年时打一个电话过来,两三句话过后便挂了。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局外人,可当真的面对现实时,自己却还是软弱地逃走了。
咸芸对他来说像个堆满了往事的旧仓库,除了初中的那两年多偶尔的时光里,其余事情他都再不想提起。
妈妈的车祸,杨顺武的再婚,杨文文的出生,林炙的背影……还有许多,桩桩件件,就像风筝那头的线一样,无论他走多远,根永远在那里,碱土做肥,路灯是光。
从在那里的某一刻起,他的灵魂就已经停止生长了,所以他自卑,孤僻,永远擅长自我怀疑。
林炙对他来说是那里唯一的一捧甘霖,快要干枯时可以解渴,却没办法当做可以灌溉的水源,因为就算只是这一小捧水,也是他好不容易用时间换来的。
小黑躺在他身边睡觉,像个小黑团子一样窝在那里,毛茸茸的一坨,“小黑……”他伸手去摸它的头,它却已经像睡熟了一样,没有什么反应。
算了,他又何必想那么多呢?这么多年,他也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至于以后的事,也总会经历到的。
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