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有用吗?曹晟冷笑,我姐怎么死的?
——你姐不想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
曹晟放声大笑:她不想也得想,我已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不如问问她爹,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一家人跑路。
穆阳顿了顿:想想你妈。他神色柔软了须臾,你妈还惦记你。
“没有了,”曹晟笑着从泥水中爬起来,一把甩开穆阳的手:“她死了。上个月的事儿。”
世界忽然安静了。
穆阳下手真狠,一拳砸下去,曹晟的左耳开始汩汩地流血。周鸣鞘远远看着,隐约瞧见那耳朵像木耳似的柔软,像风中的一片纸,摇摇欲坠地抖着。这可得缝个几十针,搞不好还要留下耳疾,但曹晟根本不在乎。穆阳打这一拳的时候,似乎说了句你谁也对不起,所以他才愣了一瞬,没有躲开。
曹晟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但只过了两三秒,他发现下巴又黏糊糊的,知道约莫是鼻梁破了,血一时止不住。
他说:“夜里走的,不知道走得安不安静。”曹晟笑,“她死了我才发现,大小腿全萎缩了,像把衣服拧干时卷在一起,那些药一点用也没有。他们卖我假药。”
曹晟说。
穆阳沉默不语,站在暴雨之中。他的微长的头发都贴在脖子上,洗刷出一片冷白色的后颈。这时肌肤上却有血珠滑过。
“你还记得阿敏吗?”宁之敏,一个与他们同龄的女孩子。曾经在酒店里做前台,总被喝醉酒的——或是装醉酒的中年男人sao扰,他们帮她出过气,然后成了朋友,会顶着圆圆脸笑眯眯地管人叫哥。“阿敏也死了。”
曹晟躺在血水里。
“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做走/私的,阿敏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她会跑的,她知道干这行的都没什么好人。但是她不知道。那天货被截了,债主找上门,那男的没钱赔。他就想了一个别的招。”曹晟望着天上的月亮轻声呢喃,“我不明白,女人的身体就这么值钱吗?”
——这混账与那家夜店的老板认识,狐朋狗友。夜店中背地会经营什么生意,他都很清楚,因为他也是常客。于是他们把宁之敏骗到店里去,说是带她认识朋友。一杯酒,一杯酒,又一杯酒,毫无防备的、全然信任他的女孩就这么醉了。
醒来,在床上。身边是四五个陌生的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下是血。
她什么都明白了,癫狂般笑着叫着跳进了珠江。
周鸣鞘的烟燃尽了,但他只抽了两口。火星烫伤了他的手指,他才微微垂眼。这片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土地,这个装满了快乐和潇洒的城市……原来只是载着血与泪的泡沫,于他们而言,只是沉默着长大了血口的巨兽啊。
穆阳依旧站在雨里。
曹晟不管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我带着刀,带着人,去了他家。”说的是宁之敏那个该死的男朋友。“刀刀都见血,刀刀都避开要害。他躺在地上动不了了,叫人带他去医院。给他钱,他不敢说话。”
曹晟到底学会了那些奴役他的人的手段,然后如此心狠手辣地去对付别人。他沦落成了同类人。
“我本想直接去店里,给阿敏报仇。运气不好,撞上交警出队。”曹晟解释,“我必须做这件事,所以我不能进去。我拿你背锅,是我对不起你。”
“但我今天到店里,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杀了阿敏。他笑着问我,叫我看看这满屋子里的年轻的女孩……都是他杀的吗?”
“那些姑娘好年轻啊阳哥,”曹晟笑了,像从前一样喊他的名字,“比阿敏年纪还小。她们凑上来喂我喝酒,亲我的脸,然后去解我的腰带。我把她们甩开,我醉了,像个傻子一样大喊,我说,你们是被骗过来的!你们上当了!你们被利用了——你们为什么不逃!”
他顿一顿。
“然后她们冷眼看着我,说她们当然知道上当,当然知道被利用,可是……可是骗她们的不是老板。是她们自己……她们自己。”
血灌进曹晟的喉咙,他剧烈地咳了两声。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模糊不清:“一个人上当了,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觉得这辈子完蛋了,就想方设法骗自己的朋友来。她们不能忍受泥潭里只有自己,于是一个一个,就成了一群。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们说,比在厂子里赚钱来得快。有包,有化妆品,有钱花……不过是张开腿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穆阳一声不吭,但他忽然看见,曹晟的眼角流下晶莹剔透的、含着血与恨的泪珠。
他笑着说:“你说得对,穆阳,我和他们一样。我用虚假的钞票,我用冷眼旁观的残忍,我就这么看着……我用这些杀人。我用这些杀死她们。我姐是怎么死的?问得好。我姐就是这么死的。她是我害死的。我真混账。”
*
把曹晟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再晚来一步,他的耳朵都保不住了。
血汩汩地流,像火山爆发一样,像岩浆滚滚,他像被淹没的庞贝古城。在一瞬爆发,然后在一瞬死去。医生给他缝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