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鞭声在幽暗的水牢里响起,带着狠厉。
这一鞭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被吊着的人瞬时就在空中晃了一晃。
幽暗的光下,男人长发披散,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
“隋西几十万士兵……今夜都殒命于康江边上,拜你所赐,拜你所赐!”执鞭的是个年轻的隋西兵,手都在颤抖,眼眸血红,“顾渊!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
顾渊咳出一口血,抬起眼,看到了他青涩的面庞。
他笑了笑:“是。”
年轻的小兵被他气得气血上涌,当即就不要命地拿鞭子往他身上招呼,一连招呼了十几下,一旁的同伴也堪堪拦住了他。
“好了。”他低声道,“将军还没说怎么处置他,可别打死了。”
“将军还要留他一命么!”小兵眼里布满血丝,“那么多条人命,家勒哥的妻子还在等着他回去,凭……”
“梁楚的士兵也有家人。”顾渊看着他,轻声开了口。
他比刚刚不知道还要狼狈多少分,满身都是血污,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是清明的。
他轻轻地道:“你们的皇帝,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踏到别人的土地上来,还指望我们以礼相待吗?”
“梁楚的士兵也有父母、孩子和妻子。”他喘了一口气,轻轻地道,“但是为了保护他们,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他们还是上了战场。那些没回去的人,他们就是活该么?”
小兵看着他,僵在了原地。
他的同伴脸色沉了下来:“你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说他有个心上人。”小兵低声道,“但是死了。”
那一日,柴焕跟顾渊交谈,他也在。
“你们的皇帝杀了你的妻子。”他咬着牙,“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替他卖命么?”
顾渊闭了闭眼睛,忍受着身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
“谁要替他卖命。”他轻声道。
他从来就不是在给赫连瑾卖命。
天下安定,海晏河清,这是他少时入仕之时的理想。
再后来……
他的心里还多了一个人。
赫连笙或许再也不需要他的馈赠,但是他还是希望,他所在的地方,是安宁而没有战火的。
顾渊笑了笑,垂下了眼眸。
所以。
这件事跟赫连瑾根本就没有关系。
他根本不配。
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是因为赫连笙。
被盐水浸过的鞭子抽起人来格外地疼痛,因为失血,他的脑子已经有些昏沉,全靠着绑着他的绳子,才没有歪进水里。
顾渊吐出一口气,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
……这样也好。
他想。
他此前,因为赫连笙和竹十一在一起,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但是现在,他几乎已经开始庆幸,赫连笙已经放下了他。
如果赫连笙还喜欢他,顾渊几乎不敢去想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还好。
他想。
赫连笙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会和竹十一一起,幸福快乐地在北殷过上一辈子。竹十一虽然话少,但是顾渊知道,他很喜欢很喜欢他的阿笙。所以,一定会对他好。
或许,赫连笙若干年后还会对他有些惋惜,他只要那一点惋惜就够了。
他只要……
顾渊闭上眼睛,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口咳出来。
他欺骗不了自己。
他想。
他还是很嫉妒竹十一,嫉妒他能拥有赫连笙的爱。
他嫉妒竹十一,也嫉妒和憎恨,曾经那个没有珍惜赫连笙的自己。
耳边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顾渊知道,那是刚刚的两个小兵。
柴焕会杀他么?
他其实不太确定。
但是他知道,若是再耗上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撑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任由意识进入漂浮而浓重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没有光亮,也没有他想见的人。
*
梁楚的军帐内,灯火通明,明明刚刚打完一场胜仗,气氛却凝肃得像要往下掉冰渣。
良久,还是乌岑沉声开了口:“赵公公,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面前,面色红润的大太监翘着兰花指,微微一笑,气定神闲。
“意思自然是。”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不救。”
“赵春贵!”乌岑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气得胸膛起伏,“你凭什么做这个决定!”
“就凭我有圣上的亲口谕令!”赵春贵冷笑了一声,抬起眼,“乌将军,顾大人是您外甥,咱家理解你心疼自己家的人,但是顾大人此番,本就是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