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的夜宴,赫连笙都还在思索独孤澈向他提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清楚对方提这个问题的用意。
顾渊对皇帝的态度,取决于他们谈判的成功率。
若是他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靠媚上爬上去的佞臣,那么独孤澈的态度,或许就要强硬一些。
若顾渊并非如此,那么,事情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
赫连笙看着面前的酒杯,叹了口气。
独孤澈以为他很了解顾渊,但是事实上,一直到四年前,他才发觉,他其实并不了解对方。
比如……
他不知道顾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再比如……
换做从前,他也没想过,顾渊会疯到让他入顾家的祖坟,还在他复活之后,瞒着顾业潭和乌兰娴,把他藏在顾家整整半个月。
“殿下。”侍从轻声在他耳边提醒,“该入席了。”
赫连笙回过了神,“嗯”了一声,进入了殿内。
这场夜宴,是专门为了欢迎梁楚的使臣的。
虽说此时此刻,北殷也并无真心欢迎的意思,但是毕竟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足。不过半天工夫,北殷的朝臣就到了温泉别院。
也因此,晚上的夜宴,放在了室外。
赫连笙戴着面具进去的时候,独孤澈还没有到,大多数人都瞧见了他,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
赫连笙一一点头回礼,一直到看到了顾渊。
他停顿了一下。
对方依旧盯着他,双瞳乌黑如墨,盯得赫连笙几乎有些不自在。
但是很快,对方就收回了目光。
“殿下。”他轻声道。
……看起来,是醒过神了。
赫连笙想。
顾渊第一次见他时候的失态其实不难理解,但是他知道,顾渊很快就能明白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
果不其然。
对方不当众给他难堪,赫连笙也懒得跟他多交谈,淡声开了口:
“顾大人。”
在某个瞬间,赫连笙依旧能看到顾渊一刹那紧绷着的唇。
不过很快,他就克制住了自己。
“白日对殿下多有冒犯。”他轻声道,“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
赫连笙笑了笑。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身,入了席。
坐在他身边的,是北殷某个侯府的小侯爷,叫成宏。
赫连笙平日里,跟北殷的贵族走得并不算太近,但是这不妨碍对方跟他套近乎。
“哎,隋钰。”他道,“那个梁楚的使臣,一直在看你哎。”
“是吗?”赫连笙心不在焉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成宏瞪圆了眼睛。
他今年刚刚十八,正是性子跳脱的时候,立刻道:
“怎么没有。”
“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你看。”他压低了声音,“眼珠子都快黏到你身上了,你快跟我说实话,人家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北殷民风开放,娶男妻之事也盛行。
年轻一辈更是荤素不忌,光赫连笙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小兔崽子在外养男宠,出入烟花柳巷。
他斜斜地瞥了成宏一眼:“别瞎说。”
成宏缩了缩脖子。
赫连笙这句虽是训斥,但是对方面具里的那双眼睛实在太漂亮,眼波流转间,几乎没让他感到有多畏惧,反而被勾得心都痒了起来。
只是……
他有贼心,却没这个贼胆。
事实上,在场的王公贵族,玩得花的,十个里有八个对面前的人动过心思。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独孤澈面前的红人。
没有人敢动他。
看得着碰不着,成宏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颇为惋惜。
他的表情变化被赫连笙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只当没看见,低头饮了口酒。
再一抬眼,顾渊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赫连笙一怔,随即,收回了目光。
他发现……
成宏说得没错。
顾渊确实一直在看着他,目光直白到,他坐在这,都能感受到对方视线的地步。
他突然有些烦燥。
还好,很快,晚宴就开始了。
说是招待外来使臣,到底不是什么谈正事的地方,北殷也没有梁楚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几杯酒喝下去,席间的气氛就变得融洽了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提议,干喝酒颇为无趣,不如作一些游戏。
“那就射箭罢。”独孤泽笑意yinyin地道,然后偏过头,“顾大人,来玩么?”
这一声一出,席间便安静了片刻。
赫连笙一顿。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