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城夏岩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劲装飒爽的少女出手大方谈吐利落,没多久便向周围船主和码头管理人员打听清楚了需要的信息,与裹着斗篷的高大同伴暂选了处小旅馆歇脚。
“阁下,这之后我就不方便再陪同了。”大厅一角,罗莎琳将一个小布袋放上桌面,向端上饮料的老板娘点头致谢,再回望向桌子彼侧,“语言差异不大,各式金银也能通用。姑且为您备了护身符,一定万事小心。”
金发男子颌首以应,深沉海蓝色眼瞳带着些忧郁。他撩开斗篷收起口袋,露出的衣着全是素色简单的款式,只有细节暗藏贵气。
理查?伊莫特,失国失家失业失恋的不走运王子殿下。两天前的夜晚,他敲开了有一面之缘的少女的家门,请求她教导自己外面世界的事,并诉说了出行的意愿。
于是依据理查向魔镜呼唤贝尔名字时镜影的背景,加上游历过的商人先生帮忙辨认,罗莎琳铺开地图进行了定位。很快,他们追踪着似乎打算以人类方式行动的神明,踏上与故土相隔一道海峡的此岸。
罗莎琳实在担心父亲独自在家会把厨房给烧了。她将去赶下一班返程的轮渡。
“替我向守护神大人问好。”少女离开前拥抱了一下理查,轻轻的笑意是祝福他早些实现愿望,“我猜他知道你会来。”
天际正烧开一片火彩,王子殿下拢着灰扑扑的旧斗篷,一头扎进陌生城市曲折的街巷中。与家乡近似口音的叫卖宣讲声交错周边,他不时被某个摊位上奇异的物件分神,又立刻收心,专注寻找通向鳞次栉比长檐屋顶后那座高耸石塔的路线。
在他下船前,最近一次魔镜的显象里,美貌神明扶着玫瑰色石墙,站在那座塔奇特螺旋型的顶部,散开的黑发被长风吹拂飞掠,红瞳映着晴空之下的半边城池。
“不行,太阳开始落山了,让你上去就晚了,这塔夜里是不准留人的。”塔基入口处的守卫拦住了风尘仆仆的来客,两道毛奓奓浓眉一拧,高声宣布。
“那请问,今天早些时候有没有位黑发黑衣的青年人来过?”理查诚恳地抓住守卫包着软甲的粗壮拳头,悄没声息地将一把小银币递过去,“我有重要的事在寻他。”
“噢,这倒是有,我想想我记得”守卫揣好钱币,挠了挠发茬短短的后脑勺,指指不远处街口的一面招牌,“和小哥你一样生面孔,也挺大方,好像就住在那儿。”
理查匆忙道过谢,立刻奔向那家外墙半旧但设施豪华的旅馆,胸口有海chao在翻涌高歌。
听过他“寻找离家出走表亲”的说辞,矮胖的前台掌柜看着眼前口袋里的碎银,大约被他愣头青的模样说服,也不疑有它,报出了一个顶楼廊角的房号。
贝尔还真是喜欢高的地方。他想着,攀上一层层刷成黑色垫了地毯的华丽楼梯,在米色长廊的尽头,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扇门开了条窄缝。理查轻轻一推便看清了室内,整洁的华丽装潢像没人住过,对面墙上的飘窗敞开,薄纱窗帘高高飘扬着。
穿堂凉风迎面而来,理查一瞬间感到巨大的脱力和空落。可紧接着,他的心又猛然跃动而起
一双细长的手环上了他的腰,无声无息,全无征兆,身后的实木房门悠然合上。
“你来了。”他思念着的轻柔俏皮的嗓音说道,身后的神明放手绕到他面前,“为什么来?”
他的贝尔一点也没变。光泽布料裁成的黑袍贴合修长身形,妖媚的红瞳色泽如血,微微笑着的淡色薄唇,白皙过度的肌肤只从领口与袖口露出,少许不同是平缓柔和的胸脯弧线,散开背后的乌黑长发。
理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了,明明他们才分别不足半月。
“想见宝宝的话还太早唷。”小邪神坐到华盖大床边,踢掉尖头皮靴,赤足点在暗红色绒头地毯里蹭着,“我们一族的幼生期很长,移栽出母体,它还要在魔界的土壤里分化几年。”
“我想见你。”
理查靠近对方,缓缓跪在床前,目光相接使曾经的无力感又扬起了利爪。
“若你不能为一个人类留下,人类自愿留在你身边也不行吗?”
贝尔垂下眼,踢着地毯绒毛:“那时候在祭坛上,趁着契约还没完全破解,吃掉我凭依中的身体的话,理查就会和我成为一体了,可那不是人类该做的事。”
小邪神捏着床单上烫金的卷叶纹。
“一个人类只要几十年就会消失,莱恩只过了几年就破坏了约定,留下我在那片森林里守着他的孩子们。”
理查听到了家族初代先祖的名字,那是位画像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英年早逝的贤王。他早早曾在阅览书卷时想过,先祖大人是如何机智地束缚住高位邪神来为家族看门护院的,现在他好像悟到了几分。
“自由是很好的事。”贝尔抬手抚摸男子的脸颊,手指滑下拈起对方颈侧的蓬松金发,解开斗篷的搭扣,“人类有人类的活法。邪神这样的,到时候心情不对,把你又变作什么魔怪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