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的丑恶与恐怖的程度,远比我们所能想到得更加不堪。
这个道理是郑奕遇见这个名为君浩的少年之后,无比深刻地体会到的。
君浩是自己来医院就诊的,或许说也不是他“自己”来的。
有些局促、紧张,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冷静地用略带沙哑但也有些轻亮亮稚气未脱的声音陈述了自己的病情。
“我怀疑,自己有多重人格。而且我不是那个主人格。”
少年指了指病历本上的名字,“君浩”很漂亮、简洁的名字。
“这,不是我。我叫向阳。”
一开始主任医师还以为这不过14、5岁青春期的小毛孩子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才想出个这么奇怪的方式博取家人的关注,但紧接着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医生请您相信我!我是真的查过很多资料,有证据才来的。”
少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对面的两双眼睛流露出不信任的神情。他慌忙地从包中拿出一本书、一个草纸本。
郑奕瞄了一眼书,赫赫有名的《二十四个比利》。
“我读过这本书,不止一遍还有这个本子,是君浩的,我们的笔迹不一样。”
主任打开了草纸本,郑奕也凑过去看。草纸本里面有初中水平的数学题演算过程,也有抄写一些必备的古诗词篇目。
草纸本上的字,并不是郑奕想象中的初中男生的烂字。黑色的碳素笔和银灰色的铅笔,随性地在米黄色的薄纸上行走,留下的有些飘逸的痕迹。那是可以称之为“书法”的行楷,让他这个旧疏动笔的成年人看着都有些羞愧的好字。
向阳接过主任医生递过来的纸,写下跟草纸本上一样的一句文言文。礼貌而小心地将纸张调转方向,双手递给医生。
主任医生仔细地对比了一下,交给了郑奕。
——果然,是不同的两个人。
向阳的字也很漂亮,是跟君浩完全不一样的漂亮。有点像女孩子的、Yin柔的小字瘦长娟秀,笔画之间的连接又圆融有力,最后一笔总是习惯性地甩出长长的、麦芒似的尖。
君浩随意,向阳工整。是一看就是不同的人写的字。
向阳从背面翻开本子,这次的字就没那么好看了,歪歪扭扭、乱七八糟,还有不小面积的因笔漏油留下的墨痕。这换起了郑奕学生时代的糟糕回忆。一向都是优等生的郑奕帮老师批卷子的时候,最头痛的、倒数几名同学的卷子就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这样可能还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是,我是真的”
“来,孩子,没事。我相信你,你现在知道的有几个人格?能叫出来一个跟我说说话吗?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
向阳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膝头。
“其他的人格,除了君浩都不是很支持我来医院,我想请求你们的帮助,也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新的人,他的行为,我们已经受不了了、身体也要不行了。”
“孩子,别着急来,你能跟其他人格交谈吗?”
向阳拼命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个地板是砖红色的,周围很黑很黑的平台上,中间有一束聚光灯洒下的光,旁边放着很多白色的方块,围成一个大圈,我们就坐在那里。站在灯下的人掌握身体,而其他人有的会互相谈话,但是有的我”
有些激动的向阳开始有些语无lun次,主任医师马上开始平复向阳的情绪。
“没事没事,向阳,你刚刚不是说君浩是支持你来医院的吗?你能试着把他叫出来吗?”
向阳咬着下唇,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
犹豫了片刻,他艰难地开口:“我试着叫一下君浩。”
向阳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光彩。原本座坐得端正挺直的后背变得有些微微地驼背。
少年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定了面前的主任医生和郑奕。
“来,孩子,写一行字。”
“写什么?”
声音更加沙哑,连说话的调值都变低了,比起来,之前自称为“向阳”时的声音,好像是微微捏起嗓子的声音。
“就写你的名字就行,也可以写一句诗词什么的。”
少年有些狐疑的接过笔,飞快地写下两个字,推到医生面前。
主任医生和郑奕一起看向那张纸。
流畅帅气的“君浩”两个字,与草纸本上的署名一模一样。
“孩子,你叫君浩吧?”
“嗯。”
主任医师开始跟少年攀谈起来。
——不一样!不一样!跟刚刚是不一样的人!
言语间,措辞、句式、口音都有着明显的不同,向阳说话基本上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君浩咬字之间却带了一点沿海地区的口音。
低垂的目光、有些随意的姿态,习惯性动作的改变
跟眼前的少年攀谈越久,越能证实多重人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