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逍静静浮在半空中,混沌黑暗的思维空间开始浮现出什么东西,闪烁的记忆碎片星光般飘向他。
已经模糊的幼年记忆再度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和同龄人比起来瘦小的身板,不善言辞,眼神沉沉,不招人喜欢。
家庭状况一言难尽,简单点说就是豪门父亲年轻未婚时玩得野,醉酒后拉了酒店打工女搞一夜情,无意中让他母亲一夜中标。几年后发现有孩子流落在外,于是过来意思意思接触一下。
苦苦拉扯孩子长大的母亲一朝知道自己可能要飞上枝头当太太了,激动得心里没了逼数,忘了自己是当酒店服务员才遇到的豪门少爷,开始肖想豪门阔太生活了。
然而事实并不如母亲想的那么美好,豪门父亲早就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来找到她们娘俩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子嗣过得太凄惨,随意来给点钱,尽一下应有的责任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意思。
他们搬到了新楼房,每月有两万给孩子的“教育生活费”,在那个三线小城市里,按理来说应该足够母子俩过得很好了,但小邰逍还是那副瘦小的样子——女人把绝大多数钱都用来打扮自己和孩子了,平时就吃一些便宜的快餐食品。还在长身体的小邰逍并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连原本拥有的母爱也渐渐没了。
升米恩斗米仇,给的越多,女人越不知足。她开始幻想男人什么时候来接她去主家结婚见家人。有次在商场撞见了男人和他的孩子,还出口辱骂对方是“野种”。
——女人早就给自己洗脑洗疯魔了,一心想着自己才算正妻,她就是当代《豪门少爷的落跑小娇妻》里那个带球跑的女主角。
自己讨不到男人欢心,她开始让孩子去讨父亲的欢心,毕竟母凭子贵。然而小孩子面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能做出什么亲昵的样子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冲着父亲撒了个娇,说想要生日礼物,就被男人皱着眉看了一眼,塞给他一张塑料卡片,对他母亲说以后想要钱直接说,别教小孩子要。
男人走后他又被母亲打骂了一顿,并严厉教训他以后不可以随便伸手向别人要东西。
于是小孩儿不再撒娇了,笑容也慢慢少了。
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对着生人笑的孩子被母亲嫌弃了个彻底。时间久了,女人似乎把自己受到冷待的结果归结到孩子头上,于是一气上头就要连打带骂,气消后又觉得对不住孩子,哭着抱着儿子道歉。
绷着身子疼得微微颤抖的男孩在母亲怀里,体会着这短暂的,得来不易的母爱——如果这廉价温热的泪水与短暂的怀抱可以被称之为母爱的话。
他安慰自己,母亲还是爱他的,看,她在抱着他哭呢,她在后悔自己伤害了他。
然后下一次被突然暴怒的女人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向他时,他会熟练地抱头,保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脸部,任女人发泄——就为了她清醒后那短暂的拥抱,好像这样他就能证明,母亲还是爱他的一样。
像个可悲的小丑,拼着伤害自己,也想奢求加害者未可知的怜悯与同情。
身上一天到晚总会带点伤痕,冬天还好,别人都看不到,夏天他只能穿着长袖长裤,来遮掩衣服下青紫色的伤痕——他像是同学里格格不入的那个怪胎,孤僻,沉默,除了成绩好没有任何人愿意接近。
他不喜欢那个突然闯入他生活中的亲生父亲,他害怕动辄拿自己撒气,被金钱物质生活腐蚀的母亲,他不喜欢在自己背后胡乱造谣的同学
他更讨厌懦弱得不知道如何反抗的自己,只会摆着一副淡然的面孔装做自己很好,假装一切糟心事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的内心在低哑地哭泣轻喃,灵魂在黑夜里孤独地拥抱自己,想要离所有人都远远的,离这个世界远远的,但又偏偏在心底最深处压抑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可笑幻想--万一呢,万一他会等来他渴望的爱与包容呢?
他知道,只要自己多开朗一些,学会说好话讨好父亲,和母亲撒撒娇,与同学多说说话,相处融洽,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道理他都懂,只是他骨子里就憋着一股莫名的气,做不来低头和人说软话的姿态。
凭什么呢?他想,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要他们的喜欢。
少年人青涩又倔强,明明想要一样东西,为了心底那点单纯的骨气与面子,宁愿不要都不主动开口争取,然后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冷淡扭头。
于是在下一个夜晚,他还是会静静地躺在床上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讨人喜欢。
他想,要是自己天生就会讨人喜欢就好了。
要是自己讨人喜欢就好了。
这样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他不喜欢被骂着做家务,不喜欢父亲看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喜欢母亲生气时把怨气以暴力形式发泄在他身上,清醒后又抱着他哭的样子,不喜欢同学在背后议论他的话题。
他想要任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