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在建康城之北,遥望长江。马车驶过大片空旷的原野,在吱吱呀呀的车轮碾压声中,飘过草木初生的清香,赵容身上披着谢迁的大氅,侧身撩开车帘向外望去,细数原野上尚未消融的残雪。
“阿迁,珑儿现在一定在找我,她还那么小”
车行得飞快,风也刮得急,赵容的碎发扬起,领子被吹得立起来,谢迁替他系紧衣带,“公主自会有人照看,你别多想。”
“也是,我就离开这几天,不碍事的。”赵容抬着下巴,记仇记得清楚,赌气道:“等谢丞相到处找我,急得发疯的时候,我再不紧不慢地回去。”
“气死他。”谢迁揉他的头发,附和着点头,暗暗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建康到江陵骑快马日夜不休最快也要足足三日,他顾念赵容身体矜贵,怕他受不住日夜兼程的赶路,备了马车,这要稍慢一些,不过五日也足矣。
谢迢现如今还在和石琼磨嘴皮子,纵是知晓赵容离京之事,也脱不开身,还要费尽心思替他瞒着,稳住人心。毕竟谢丞相就算是权倾朝野,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背上居心叵测意图弑君篡位的罪名。
距离江陵还有半日的路程。
那是他一手遮天的地界。
陛下,你回不去了。
赵容毫无防备地枕在谢迁大腿上,身体蜷成个毛绒绒的球,闭着眼睛打盹。马车行驶得越来越快,日渐西移,身后的青山与斜阳被远远抛在脑后。强烈的颠簸感和旅途的疲惫勾起赵容的困意,天色刚暗下来就开始睡,夜半时他在半梦半醒间醒了一次,发现依旧在马车上,没像前几日一样停下车休息。
赵容觉得奇怪,却耐不住昏昏欲睡的头脑,又闷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是在柔软的床上了。
他口渴得厉害,四处张望却寻不见谢迁,迷迷糊糊地撑着床爬起来唤人。
“阿迁——”
没人回应,只有脚踝上扣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金属特有的沉闷响声,无声地限制住他的行动。
赵容脚腕吃痛,疼得闷哼一声,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右侧脚踝上拴着条细细的银色锁链,将他的全部活动范围,桎梏在眼前的的这张大床上,寸步不得逃离。
赵容脊背发凉,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谢迁跟他说过的话:
“想等到我腻了你,得下辈子才行。”
他的谢迁。
会陪他翻墙出府到城郊打猎,一边说他蠢一边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射箭,还会替他背锅挨罚毫无怨言的谢迁。
会原谅他的一次次背叛,佯装生气却还是忍不住笑着陪他打闹,永远站在他身后的谢迁。
会眼睛闪着光芒,告诉他“容容,我不会再和你吵架了”的谢迁。
会咬牙切齿地轻吻他额头的谢迁。
会让他无条件去信任的谢迁。
他忘了,人是会变的。
他的谢迁,是会变的。
那是会诱哄他任性地瞒过所有人,孤注一掷离开京城,然后将他锁在身边一辈子的谢迁。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