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梦州伸手向额上抹了一把,入神地看着手掌心中的红迹,微微笑道:“原来你真就这么讨厌我。”他似乎很虚弱,另一只手扶着墙,风从袖口钻入褫夺体温,他感到冷了,转过身去,摆了摆手,说:“我先走啦。”
“不是什么大事,破了点皮罢了。”他想了想,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不会有人怪你的。”一句话点破她心中所想,倒衬得一个磊落,一个不堪。洛淼什么都没有说。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向梦州一边向她摆手一边转身走。风雨又紧了些,天边铅云浓重。秋的雨与夏的雨有什么不同,只在于夏雨酣畅,过后会有晴天乃至酷暑。秋雨一层一层地落了,像天空褪尽外壳,从此变得高而深远,人人都知道此后只会日渐冷下去。
向梦州还是那副手插兜、不紧不慢的走路姿势,他行走在这条路的中央,单薄如叶,可吹打不动。
很神奇地是,他快走到路的尽头,却又折回,回到了洛淼身边。还是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知道讨厌一个人就该怎样报复他吗?”
“你打他是没有用的,你要利用他,利用他实现你心中的欲望。”
“你说颐云教你做点生意自己挣钱?你不这样心狠,又能做什么事?”
“洛淼,没有比我更好用的垫脚石了。”
这是要抛开情面明算账了?洛淼当时想,心中惶惶,她不是很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他们又能有什么情面呢?相处这些时日以来,洛淼扪心自问,从未给他好脸色过。倘若换个人,定是要记仇的。怎么这家伙,总是毫不在乎似的?
不远处,几只白鸽挤着躲在檐下,黑豆般的小眼珠漠然地转着,冷对风雨中的一切。后来它们也依偎在一起睡了,单调的咕咕声从鸽子喉咙中传出,很快淹没在雨声滴答中,无人在意它们是否拥有一个好梦。
然而就趁着洛淼微微一愣,向梦州忽然凑过来,低下头,猛地捎来一绺秋风,丝丝凉意落在洛淼嘴上。
这是洛淼的初吻,凉如雨,柔似风。
向梦州做了坏事之后转身便跑,这次他不留在原地挨打。他身体轻巧,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跑出了好一段路。确定安全距离后,他转过身来,背着手,一边遥遥望着洛淼一边倒着走。
无论头顶是艳阳还是风雨,他总是笑眯眯的。
他看见洛淼张嘴,应该是在骂他了。没关系,风雨太紧了,距离又远,所有咒骂都被淹没在雨声中,他一句都听不到,雨停之后也不会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将被冲刷被洗涤。
只是可惜,看不清她此刻的脸色呢。他想,那张薄而小的瓜子脸应该不是往日那种青玉般的颜色了,而是殷红一片。
他必须在头晕倒地之前离开这里。可是想到刚刚,他就开始笑了。在天地,只有潇潇雨声,在人间,只有他的笑声。笑声令他加倍晕眩,而晕眩又使他更加想笑,胸口泛起阵阵恶心,如波浪击打心脏,他好难受,又好快乐。
“我先走啦!”
他在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前,用尽力气这样喊。
分明是受伤了,为何要开怀?他对自己说,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这是感情的苦涩与甜蜜。
他对自己说,不要怕。
自那天之后,洛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见过向梦州。她有时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他的出现如此突兀,一如他的不告而别,毫无征兆,毫无音讯。
她好奇,只是好奇,这个人到哪儿去了。
她问过曾莉,曾莉当时正忙着算账,听到这个问题,细细的眉挑起来,毫不客气地回道:“你问我?”
“啊?”
“他的行踪你不应该最清楚嘛,你俩成天在一块呢。”
可洛淼确实不知道。
等等,原来在别人眼中,他们已经是“成天在一块”的关系了吗?
曾莉见她这幅样子,心中明了,脸上神色立刻变得奇异而复杂。她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上扬,是一个轻蔑的笑。
洛淼想到曾莉对她说过的——盯着那姓向的没前途。他总是一开始对人热络,后来就会莫名冷下来。
然后又问洛颐云。当时洛颐云正在跟南城帮人家画一些外墙上的宣传画,他的确是一个很有艺术才华的青年,长相又相当不错,为此无论在哪帮人画壁画,都有姑娘上赶着给他送饭送水,个别还能帮他调颜料打下手。
但显然今天洛淼不是来做这些事的。
见她询问向梦州的下落,洛颐云手中的笔一顿,面前画布晕了一层,很快向四周扩张侵蚀,像不知名的情绪,“他回美国了。他定期都要回去的。”
美国,美国。
洛淼地理不好,不是很确定美国离自己多远。但是定期回去,好像很随意的样子,想必应该不算远。
之后她继续在曾莉的店里做模特,遇到一个会说中文的外国人。洛淼大着胆子问他从哪里来。
那位外国人答,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