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阮低低应了一声。
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了崇宣帝身上那浓郁的草药香气。趁着崇宣帝看他的功夫,黎阮也偷偷抬眼打量那张脸。
眉心黑气萦绕,神情极其疲惫。
是命不久矣之相。
但又有点奇怪……
“今日吓着了吧?”淑贵妃开口,打断了黎阮的思绪,“陛下不是故意吓你,是我听宫人说,太子带回来个小美人,前几日还将人捧在手心里宠着,近来却不闻不问,不知将人藏到了何处。”
“我担心,你孤身一人这深宫中会受人欺负,便向陛下提了,陛下这才想召你过来问问。”
“啊?”黎阮愣了愣,“我……我没有被欺负。”
“瞧出来啦。”淑贵妃含着笑意,又对崇宣帝道,“这哪是被欺负的样子,这分明是浓情蜜意,恩爱着呢。陛下您说是吧?”
崇宣帝淡淡应了声。
淑贵妃又道:“你才刚入宫,还不懂得宫规,又没有位份官职,这两日私自出宫的事便罢了。以后若还想出宫,尽可派人到我宫中说一声,大大方方拿宫令出去,知道吗?”
黎阮规规矩矩应了:“知道了。”
这皇帝和皇贵妃对他的态度,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皇帝还算正常,除了最开始他走近时,打量了他几眼之外,其他时候神情都是淡淡的,瞧不出对他有多亲近,但也没有厌恶。
那位贵妃娘娘就很奇怪,好像极喜欢他似的,拉着他一会儿问他家事父母,一会儿又问他怎么与江慎结识。好在这些事江慎之前都和他说过,黎阮按照,两人商量好的答案,一一答了。
在不面对江慎的时候,黎阮就连撒谎都比平时顺畅得多。他一一答完,面前这两人也没有要怀疑的模样,淑贵妃甚至还体贴地问他,想不想将养父母也接进宫里来住。
被黎阮以老人家更适合宫外的生活而拒绝。
该问的都问完,崇宣帝终于Jing神不济,挥手让他们下去。
直到走出宫门,淑贵妃还拉着黎阮的手:“以后要是被下人欺负了,你就去我那里。旁的不敢说,这后宫内的宫人,我还是管得了的。”
黎阮应道:“好。”
淑贵妃又抬眼看向跟在他们身边的江慎。
江慎道:“今日多谢淑贵妃,替儿臣解围。”
“谈不上解围。”淑贵妃道,“陛下时常念叨,太子殿下至今尚未成婚,他放心不下。殿下如今难得动一回真心,为爱所困办出点糊涂事,是情有可原。何况黎公子这性子我很喜欢,模样也生得好看,舍不得罚他的。”
江慎垂眸不答。
“还有……”淑贵妃顿了顿,又道,“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宫中也该有个太子妃,臣妾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殿下早日得偿所愿。这也是……完成了您母后的遗愿。”
江慎眸光微动,低声应道:“那便多谢淑贵妃。”
淑贵妃乘坐凤辇离开,江慎却没让人叫来车辇,牵着黎阮慢慢往东宫的方向走。
走到前后都没人,江慎才低声问:“累了吧?”
“累。”黎阮长长地舒了口气,往江慎身上靠过去,被他搂进怀里,“和那些人说话也太累了。”
江慎低笑一声:“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吗?”
“听不明白。”黎阮脑袋在江慎肩头蹭了蹭,“只是感觉没安好心。”
凡人心思复杂,黎阮很多时候都猜不出他们心中所想,但一个人待他是不是真心,他是看得出来的。
至少在那位淑贵妃身上,她就瞧不出有多少真心。
“你明白这些就好,别与她走得太近。”江慎搂着他慢慢往前走,低声道,“她给我们下套呢。”
黎阮抬头:“什么意思呀?”
“原本的那些责罚,受了,其实比免了好。”江慎道,“你初来乍到,犯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我宠你,所以愿意替你受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如此替你求情,说服圣上给你免罚,是坏了后宫的规矩。”
黎阮还是没听明白,懵懵懂懂地看他。
“后宫中没人敢怪罪淑贵妃,也没人敢怪我这个太子,那你觉得,这破坏规矩的罪责,要怪到谁头上?”
黎阮茫然地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嗯,是你。”江慎觉得他这模样尤为可爱,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表面看上去她卖了我个人情,实际是埋下了隐患。让人觉得,你刚入宫几天就破坏宫规,错而不罚,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哪怕是最受宠的后妃,都不该有如此待遇。”
黎阮还是不明白:“那皇帝为什么要答应她呀?”
“那就是我父皇这些年的行事风格。”江慎轻嘲一笑,“他乐得看手下的人争来抢去,只想看人如何出招,如何应对,却不想插手替人解围。从来只有笑到最后的赢家,能入得了他的眼。”
黎阮有点沮丧:“那事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