靺苘的祭神节在每年的四月中旬,自南贡雪山脚下的那条冰川化开的第一天起,一共要庆贺五天,这是靺苘最热闹盛大的节日,整个西都弥漫着愈发浓厚的节日气氛。
凌锦棠这些时日忙得厉害,原先在大周的时候,他在朝上偶尔听户部尚书说起四城通商的事情,但因为大周和靺苘当时边地常有冲突而一度被搁置,如今边地安定,通商的事情又重新有了起色,但规模并不算大,以百姓间自发的以物换物居多。
偶尔有商人带了大批货物进城,又因为两地使用的银票不互通而多生事端,凌锦棠这半个月盘下了几间商铺,打算先经营一段时间之后摸清襄州和剑陵的情况,再从长计议。
姜庭知这段时间不时同他提起想让他入朝为官的事情,但靺苘其他的大臣未必就那么轻易答应,事情一旦处理不好,狼王反倒容易失了人心,他不想辜负姜庭知对自己的心思,先前他以为自己志不在此,更不觉得自己擅于经商,到后来才发现是他太过迂腐,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他原先在大周一直认为自己应当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做辅佐皇帝的能人志士,后来才发现文人抱负不过在其位谋其职,如今到了靺苘,也不过换种方式做他能做的事情罢了。
凌锦棠看着元宝和银两递过来的账本,已经看完一册,刚要翻下一册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想起那天在御书房里季淮玉同他说的话。
瞬间额角抽痛。
季淮玉对他,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逼到无路可退?
“朕在你身上留的伤,是教训你擅作主张,朕若是当真不答应,你以为你能去靺苘和亲?”青玉簪刺破皮肤狠狠钻进血rou里的痛感如同跗骨之蛆,好全了的伤口忽然间隐隐作痛,凌锦棠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xue,手中的账本久久未动。
他同姜庭知大婚,季淮玉送来的那批贺礼中还夹了一封信。
凌锦棠那天整理东西的时候匆匆掠了一眼,并不打算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想要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还是失手打碎了一旁的青瓷花瓶,凌锦棠看着地上散落的瓷片,半晌没有再动。
第三十一章
“少爷——”元宝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少爷,府中来信了!”
他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凌锦棠的脸色,没有敢多说什么,只是将信交到他手中,又手脚麻利地收拾掉了那些东西。
凌锦棠的思绪被陡然拉回,接过信迅速地看了一遍,又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再看一遍,确认家中一切都好以后才猛地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家书比我想得还要再快一些。”
元宝道:“想必老爷和小姐也很想您,定然是叫驿站最麻利的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凌锦棠将那封信仔细收好,“等五月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之后,云皎说和苏霁一起来西都,住一段时间。”
“我瞧她这信写的,似乎做文章的功夫好了不少。”
元宝见他今天终于露了个笑出来,也喜不自禁地连声附和道:“少爷要是不放心,等小姐过来考考她便是。”
“不过小姐肯定想不到,少爷离得这么远,还担心她的功课。”
想到凌乐潼每次被他考功课时那张可怜巴巴包子似的脸,凌锦棠不过瞬息便心软,摇了摇头道:“算了,她来看我,我还是别把她吓跑了才是。”
他将手中的账本大致翻看一遍,提笔记了些东西,又吩咐元宝和银两这些日子要做的事情,这才准备回去。
“我这几天便先不过来了,铺子里的事情多留心一些,另外再去襄州寻一批会制香料的人来,西都这里的香料特殊,种类又多,若是用得好……”
他交代了不少,元宝好奇地道:“少爷您是要忙别的事情吗?”
凌锦棠道:“祭神节快开始了,后天就是围猎首日,我需和狼王一起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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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冰川消融,西都的天气也渐渐回暖,草原的草疯长一片,冬日还未完全褪去的枯黄与春日葱茏的绿交错在一起,放眼望去满目生机,在绵亘不绝的雪山下,人群像是不足为道的点缀,热闹地散落着,有初生的牛犊和小羊羔跌跌撞撞地淌过冰川,往更高处的草原走去觅食。
围猎场外竖着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骏马的嘶鸣声同喧闹的人声混杂,踏云和追风为首,在姜庭知的一声呼哨中朝他们狂奔而来。
围猎本就是与民同乐,凡是到了年纪的不管男女都可参加,祭神节最终用来祭拜的三牲也并不固定,而是以狼王猎到的首只猎物为主,狼王猎到的猎物越凶猛庞大,也就寓意着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会更加得神庇佑,诸事顺遂。
姜庭知今日着一身黑色骑装,袖口和衣领处以金红两色丝线滚了一圈,窄袖收腰,佩以青色蹀躞带,黑色的长靿靴及至小腿,整个人都显得挺拔而修长,黑色尤其衬他,显得眉目俊朗逼人,朝人看过来时带着狼王野性又不可一世的恣意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