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陆家的路上,陆惊鸿对盛世召哀求道:“还请大人不要告诉我爹,这药是我从狐仙庙里求的。”
看着他满脸诚恳的样子,盛世召好奇地问了声“为什么?”
原来,陆惊鸿的父亲原先是闾山一门的道士,最忌讳像狐仙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不过后来父亲与他母亲结识后便放弃了修道之路,两人过起了云游四海、四处捉妖驱鬼的日子。
“我答应你帮你隐瞒这件事。”盛世召勾唇一笑:“不过你父母倒是浪漫。有诗云‘一瞥便是惊鸿,芳华乱了浮生’。难怪你的父母会给你取名为惊鸿。”
话落,陆惊鸿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嘴唇依旧抿得很紧,“后来我母亲在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身故了。”
盛世召心中一揪,抬手在陆惊鸿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郑重其事地说:“狐仙药咱们也不用了。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父亲的时疫。”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陆惊鸿的家。
房子很简陋,是用稻杆、芦苇和泥土砌成的,屋顶上的稻杆已有明显腐烂的痕迹,可以看出家庭并不富裕。
“父亲,咱们家里来贵客了。”陆惊鸿礼貌地将盛世召二人迎进了门,对屋里喊了声。
他的言行得体大方,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兴奋。
可屋里回应他的却是弟弟的哭声。
盛世召慌忙随陆惊鸿跑进里屋,见他弟弟正跪在床下流眼泪,而床上躺着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咽了气。
手中的狐仙药骤然落向地面,陆惊鸿三步并作一步扑向父亲的床榻,泪珠抑制不住地砸到被子上,哭声却憋在喉头中:“大人,请您,看看我父亲,还有救吗?”
盛世召探了探陆父的鼻息,敛声摇了摇头。
他环了眼周围的环境,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再无一样多余的装饰。几近家徒四壁。且陆惊鸿的弟弟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于是对身旁的毕颉说:“一会儿你去府里找几个弟子来,一起帮惊鸿把他父亲安葬了。”
陆惊鸿登时身体一软,终于还是趴在父亲的怀中啜泣起来。
盛世召似乎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得伸手在陆惊鸿的脊背上顺了顺,小声说:“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要为将来做打算,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陆惊鸿吸了吸鼻子,挺起身来,泪眼汪汪地盯着盛世召摇了摇头。
这泪珠仿佛流进了盛世召的心中,又酸又痛。
他长叹一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拜我为师。”
陆惊鸿一愣,赤红的双眸中流过几许震惊:“可,可以吗?”
身旁的毕颉顿时眉头一皱,压低着嗓子提醒盛世召:“师父,咱们傩师俯有明文规定,从不对外收徒弟。就算收为乐师也是要通过考核的,况且弟子人数一直保持在十二人,咱们已经有三年没有收过徒弟了。”
敏感的陆惊鸿见盛世召没有回应,于是默默低下了头,小声说:“大人不必为难,帮我安葬父亲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我会去外面杂役,等攒够钱后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不必。”盛世召大手一挥,继尔用坚定的口吻对毕颉说:“规矩是人定的。从今天起,陆惊鸿兄弟二人就是你的师弟了。”
“可是,”毕颉着急地说:“做傩师要看八字,陆家兄弟单从面相上看也不是这块料!”
“命理八字只是上天的垂相。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道理你现在还不懂吗?”盛世召厉声训斥:“比起天赋,我更加看重一个人的品行!”
毕颉还想再反驳,但看见盛世召眼尾的厉光时,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看到这里,此刻的盛世召终于懂了“万法依业流转”这句话,自己今生之所以有幸能被陆惊鸿收为徒弟,原来真的是前世种下的因果。
就这样,陆惊鸿兄弟二人被领入了傩师俯。
能拜入傩师府的,要么是盛家子弟,要么出身高门,就连乐师也多是大户人家的旁系。陆惊鸿和他年仅三岁的弟弟在俯中不过是两个无根的浮萍,免不了受到府内人的轻视。
但年幼的陆惊鸿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不仅在学习方面比别人更加勤奋刻苦,尽量不给盛世召添麻烦,还主动分担府里杂役们做的差事。
这一晚,盛世召从药室里出来时已近凌晨丑时。经过宗祠堂时,意外发现陆惊鸿正坐在祠堂外的阶梯上借着微弱的烛光读书。
他看得极其认真,一手捧着书卷另一手被冻得藏进腋下,小脸被冻得通红,就连盛世召迎面走过来也不没觉察到。
盛世召心头一酸,将陆惊鸿的窘迫处境猜了个七七八八。
府上所有的傩师弟子都睡在一间房里,想必陆惊鸿并不受其他弟子们的待见,所以才不敢在夜里点灯,只能跑来彻夜燃灯的宗祠外借着烛火读书。
盛世召干脆将自己的狐裘领子摘下,围在他的脖子上,轻声询问:“不冷吗?”
陆惊鸿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卷险些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