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曲不置可否:“我自知双手沾满罪孽,佛早已不度我。那么你呢,你我好歹有几分交情,我若身死,你可度我?”
思衿严肃地说:“我不度你。”
“为何?”
思衿板着脸说:“我只度人,不度孔雀。”
孔雀?凌曲一张雷打不动的狐狸笑脸难得露出几分懵懂。
“你是说,我?”他指着自己问。
“除了你还有谁。”思衿没好气道。
凌曲笑了,无奈地心想,原来在小和尚眼里,自己是一只孔雀。为什么偏偏是孔雀呢?凌曲脑补了自己平日的形象,好吧。只能说这比喻的确算不得天马行空。
是挺像孔雀的。
“难道你们佛家,对待芸芸众生做不到平等吗?”他恬不知耻地说,“孔雀你就不度了?”
“不度你,就是不度你。你若实在想死,另请高明。”思衿说。
不知为何,他听到凌曲故作轻松的那句“杀身成仁”后,心狠狠揪了起来。到现在都戚戚然。
可见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想让凌曲死的。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他不是好人啊。
难道跟坏人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慢慢变坏了?思衿心里一惊。
“稀奇。”凌曲被他这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上门生意都不做。”
“算了。”他道,“不度就不度吧。”
“就让我死后在忘川上面漂着,等你哪天渡河,将你拉下水。”他说。
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这是孔雀说的。
思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你别死。”
凌曲笑意淡下来:“怎么说?”
思衿说:“你要相信,纵使这世上有千人万人盼你死,只要有一人希望你活着,你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听上去挺有道理的。
凌曲道:“所以,那唯一一个人,是你?”
在凌曲的轻笑声中,思衿噎了一下。
然后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凌曲轻轻一推,推出拐角,和正在四处寻找他的蓝五面面相觑。
“你们太和寺的僧人这么喜欢捉迷藏吗?”蓝五说,“找不到你我都要急死了!”
“抱歉。”思衿垂眼。心里回放着刚才凌曲的话。
额间像是有火在烧,可见天是开始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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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于傍晚十分设宴。灯火通明。
按照规矩,受邀的僧人既不可以来得太早,也不宜太迟,所以思衿同师兄先回客栈稍作休息,等时辰到了才出发。
府上思衿不仅看到了来自四海的僧人,还看见混杂在其中的城主府护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身姿挺拔的卫士们,陷在这井底一般的府中每天处理着鸡毛蒜皮的杂事,挺可惜的。
不过这与他无半分干系,他也只是感慨一声罢了。
师兄同其他僧人寒暄过后,带他入席。他入席之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凌曲的身影。
倒是一盏茶的功夫,京望来了。
思衿丝毫不觉得奇怪。京望崇佛,这样盛大的佛会,他一定会来的。
众僧人见到京望,都起身行礼,京望今日不是东道主,也是受邀的客人之一,忙让他们不必客气,坐等开席。
思衿于是小声对师兄说:“我能出去一会儿吗?”
凌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快开席了,你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思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凇叹了口气,道:“罢了,快去快回。”
思衿眼睛一亮,道了一句“好”,便快速离席。
但是他在偌大的城主府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凌曲的身影。
这孔雀,光让自己找他,可却又不告诉自己如何才能找到他!
眼瞧着快开席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踟蹰间,一个浅白的身影在他身后晃过,扯着他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凌曲今日罕见一身白衣,衬得轮廓分明,宽大的袖口此刻微微卷起,卷到手腕处,正在用一块shi热的手帕擦手。
思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不过只是一瞬,接下来就被一股清甜悠扬的香味笼罩。
这香味思衿熟,当日雀金裘上笼罩着的,也是这样的香味。
“快开席了,你不落座?”凌曲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
思衿说:“京望来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凌曲“嗯”了一声,悠悠然道:“不急这一会儿。今日城主设宴,搭了座戏台,我待会儿要上去唱戏。”
唱戏?思衿越发不能理解他了。
难道普天之下年轻的统领都像他这般多才又多艺吗?
“我记得你十分爱吃城主府上的点心。”凌曲换了个话题。
思衿下意识回答:“是的。”
有一说一,城主府的点心实在令他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