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余晖更艳。伊斯米尔流水般垂顺的黑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面对亲生虫崽冲动的冒犯,他坐得依然那般端庄优雅,犹如光影流转间浑然天成的静态素描。
“只要你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
“这就是我的允诺。”
浑身的血管都收紧了。一声嘶哑的低吼从赛斯喉咙迸出: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自己可以处理!”
“怎么处理?”雄虫犀利的目光射向少年的脸,“你连这个方案的首页都不敢看。”
“…………”
赛斯紧紧咬住了牙。
一切都安静下来。直到伊斯米尔深沉的叹息打破了沉默。
“赛斯,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的。远比你想得更理解。”
“对有些虫来说,诺弗瑞森是蜕变之地。对另外一些虫来说,那里是几十年后也无法逃离的噩梦。”
“八年前,你要以平民的身份进穆罗尼亚。我同意了。结果呢……”
雄虫闭了下眼,微微侧首。愧疚掺杂着悔恨在他低下来的声音里蔓延。
“也许休是对的。可万一他错了呢?”
“你承担不起那个代价。我……”他顿了顿,犹豫了下,没有吭声。
眼前虫高马大的少年,刚出生时连虫蛋都比其他虫崽小一圈。它浅紫色的壳细腻又光滑,薄薄的,非常漂亮。
伊斯米尔每每碰触,小心翼翼到极点,却还是有各种蛋壳碎裂、虫崽奄奄一息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进他的脑子里。
他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恐惧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却也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内心升起的期待和希冀。
破壳后,赛斯百病缠身。伊斯米尔寝宫为小雌虫专门建起了医疗室。尖锐的针头刺进他细细的胳膊。小雌虫咬着嘴唇,不哭也不闹,乖巧得更让虫心疼。
后来,赛斯被诊断为自闭。那几年成了伊斯米尔和休最难的一段时光。他们疲惫、心碎、试着各种方法。
情况时好时坏。严重时,赛斯一连几个月都不说话。交流时只比手势。好一点时,赛斯会流露出想和其他虫崽玩的意思。
家庭教师授课制是皇族传统。伊斯米尔有帝国最好大学的毕业证书,但其实他没有上过一天学。赛斯五岁时,伊斯米尔与休商量后,将他送进了以关怀学生著称的贵族私立抚育园。
今天在园里过的如何?每天晚上,赛斯躺在休怀里时,伊斯米尔总会问他这个问题。赛斯总是面无表情地摇头。
有几次,伊斯米尔在赛斯班级课外活动时和休偷偷地藏在角落偷看。
小雌虫们大多早熟,甚至一些虫崽早早就展现出优秀的组织社交能力。他们分化成几个小团体,有做决定的小领导,也有照顾关心他虫的抚慰者。
赛斯在最外沿晃着,一圈又一圈。似乎想吸引其他虫的注意。他成功了。有些虫试图跟赛斯玩,但十几分钟后,赛斯将玩具丢到对方身上,板着脸扭头就走。
‘米尔,不用担心。’休总是这样说,‘他是您的虫崽。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学校是虫崽融入社会环境的第一步。伊斯米尔作为虫帝,当然可以帮赛斯铺平一条舒坦的宽阔大道。但这会不会一种傲慢的剥夺呢?
看看他自己。看看休。答案是什么,不言而喻。足够的阳光才滋养出健康的心灵。赛斯需要光。
他们谁都没想到,伊登会是那个关键点。
事情的巨大转折发生在夏恩带着虫崽来瑞特哈特度假。十几天假期过去,忽然有一天,伊斯米尔例行公事地询问赛斯那个问题时,小雌虫笑了。
‘睡。’黑发小虫手舞足蹈,乐呵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明天、明天和小伊出去、出去玩。’
伊登是催化剂。是黏合点。是修复的良药。
之后,赛斯在抚育园越来越自在。然后他无波无澜地读完了小学。他性格还是很内向,成绩也有点跟不上,那他不再抗拒和外界的接触。这就够了。
伊斯米尔慢慢放松下来。他不再时时关注赛斯。他是帝王。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家国大事。
赛斯有休盯着。他很放心。
——可也许他太放任了。
“赛斯,这些年来媒体对你十分刻薄恶毒。米达斯和卡尼索……”
伊斯米尔的嗓音透着很少见的疲惫:“他们对你……也很过分。”
“而诺弗瑞森,它们奉行暴力,野蛮,专-制,以‘地狱’闻名。你现在连大皇子都当得这么辛苦,去那里你会崩——。”
“那就废除我的皇子身份!”
被刺痛的自尊在皮肤下扭曲着尖叫。赛斯一手按在桌上,脑袋嗡嗡作响。
“放逐也好,噩梦也罢!那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根本就不想生在这里、成为你的虫崽!你废掉我的身份,我就不会成为皇家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