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没有记忆,在雷雨夜只有无措的恐慌,有了记忆后,尽管惊惧半点不减,好歹是找了个锚点。
他窝在顾云起怀里,脑袋靠在他胸口,可以听到顾云起结实有力的心跳,这是他上辈子临走前听到的,最安心放松的声音。
他听着顾云起的心跳,神智时而恍惚,喃喃道:“只要你在……”
他声音太轻,因为发着抖有些含糊,顾云起低下头:“什么?”
谢兰亭收紧手指,泛白的指尖狠狠拽着他:“只要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顾云起愣了愣,抬手环紧了怀里的人。
“云起……”
“我在,兰亭,我就在这里。”
顾云起并非不在意谢兰亭的过去,但如果谢兰亭铁了心不肯让人深究,那他也不会逼迫着问,可怀里的人他不会放手了,现在和以后,都是他的。
他搂紧谢兰亭,窗外大雨瓢泼,他俩像极了寒冷的夜里,依偎着取暖的人。
人生漫长的旅途里,最需要暖着的是心。
顾云起曾经的无畏,是为着复仇一腔决绝。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在听到谢兰亭方才的呢喃后,他心里一重一轻,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荆棘满地的复仇路上,多了一片湖泊,微光粼粼,这不是要破坏的,而是要守护的。
为了你,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怕。
恐惧的发作让谢兰亭时不时眼前就闪过前世雷雨夜那鲜血淋漓的画面,他靠着顾云起的心跳,勉力维持思绪不坠,告诉自己顾云起还活着,自己也还活着,那些事都过去了。
但神智偶尔还是会不清醒,他让顾云起说话,别不出声。
得反复确认顾云起活着,他才能安心,才能抵抗心病发作。
话到用时方恨少,顾云起说起正事来条理分明,但在谢兰亭给不了多少回应的情况下,让他单独闲聊说话,他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可谢兰亭似乎就是要听到他声音才安心,如果顾云起不出声,谢兰亭就得颤着嗓音,费劲儿地和他说话。
顾云起握着他的手,在脑子里搜了几圈,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事,在谢兰亭再度开口前终于找出一句:“你还记得紫竹海里,有一处碎掉的石碑吗?”
去紫竹海就专心看风景了,这个真没记住,谢兰亭摇了摇头,他意识到顾云起是终于找着话题,要准备开始长长的话头了。
“不起眼,你没记住也正常,上次我们路过那里,我也没特意指给你看。”
因为谢兰亭在意的并不是内容,而是顾云起的声音,因此顾云起放慢了语速,声音很柔和,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勾起了怀念的意味。
“如果把那堆石头扒拉开来看,或许还能在某几块上找到剑刻的图案,拼凑起来……是好多只乌gui。”
谢兰亭手还在抖,但是颤着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刻的。”顾云起也笑,“我小时候刻的,我那时候可调皮了,仗着天分高,父母宠,修炼时常不用心,有一天偷懒被当日教习逮个正着,罚我去紫竹林练剑一百遍。”
谢兰亭不再开口,只打起Jing神听着,尽量只在意顾云起的声音,忽略屋外的骤雨雷鸣。
“我自然不高兴,觉得同龄小孩儿对练时也打不过我,那我怎么能叫偷懒呢?我分明学的不错。”
“于是那天我在紫竹海练了一百遍剑,顺便在石头上刻了个乌gui,发泄心中不满。”
“教习先生罚我,我爹娘是不拦的,我发现了刻乌gui的乐趣,后来他一罚我去紫竹海,我就刻乌gui,短短半年,我就把那个石碑刻满了。”
谢兰亭在他柔和的嗓音里闷笑,想象着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拎着剑边练边鼓着软乎乎的腮帮子,悄悄在石头上拿剑画画。
唉……顾云起如今这么好看,小时候肯定也很可爱。
“只是半年下来,我也长大了点儿,一看那石碑上的乌gui,顿觉幼稚,不堪回首,于是想毁灭证据,我就把石头砸了。本来可以直接碎成粉的,结果我爹出现了,笑着拦住我,说让这堆石头就留在这儿,以后我再长大时翻出来看看,他好笑话我。”
小云起自以为没人发现乌gui石碑,谁料都让他老爹看在眼里呢,他把顾云起抱起来,乐不可支,说要留着石头,当儿子的黑历史。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石头还在,他却不能再抱着自己儿子笑了。
暗卫们听得心酸,心里直骂顾薄乌gui王八!
屋外雷声渐歇,谢兰亭熬过一回,筋疲力竭,抬手摸摸顾云起的脸,他看着顾云起,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把这个人框在自己眼里,放在心坎里疼。
顾云起背负着血海深仇前行的时候,谢兰亭以为自己修为恢复无望的时候,他们的确是支撑着彼此,走过一段很难的路。
上一世他们便是这样逐渐靠近,如今即便没有记忆,也不会妨碍他们喜欢上彼此。
不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