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云也不恼,稳稳靠在太师椅后为自己斟了杯茶,按下手把有点发火的怀素给打发出去了。
茶香氤氲在两人之间,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不过街井便能喝的粗茶罢了。
吴茱萸抢在他前头开了口,语气毫不客气:“你便是那个安王一直放在身边的禁脔罢。堂堂八尺男儿却委身别人身下,竟做些可耻勾当,你不嫌丢人!”
这话明里暗里林惊云已听了无数遍,耳根子都磨软了。可所有人都记得他曾承欢身下,却没几个人知道当年千军万马避白衣的摄政王如今还活着。
这人淡漠一笑,吴茱萸胸膛剧烈起伏,到这时才注意到他的长相;难怪能把沈濯沈孤城都蛊惑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这青年的相貌简直到了不可挑剔的地步,双眸艳如春杏,似笑非笑时几乎能把人吸进去。
吴茱萸暗骂一声“妖孽”,正欲开口,却听林惊云打断他说:“吴大人倒也不必这般痛恨与我;您跟随沈濯东躲西藏怕也累得厉害,委实不必再在我身上多费口舌——您知道,我这人软硬不吃,大可不必为我费心如此。”
被这话噎了下,吴茱萸咬着牙嗤道:“老夫奉劝你少得意,来日陛下铲除乱党登临大宝,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趁早别妄想什么陛下保你,来日能与陛下比肩的只有未来的东齐皇后,而你不过是陛下毕生洗不净的污点——”吴茱萸自以为捏住了他的弱点,语气也愈发得意洋洋:“你若是识相,倒不如现在便自我了断,来日省却叫旁人侮辱。”
当下那人却没了声音,庭院内淙淙流水如华盖朱碧,池中锦鲤因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纷纷冒出一点圆尖,一双黑豆一样的眼滴溜溜地转。
林惊云掰碎一点盘上盛着的雪花酥,碾成碎末撒向一池碧波皱。
“吴大人说在下以色侍主,所做非正人君子。那么您呢?厉帝荒诞无度,生性残暴,您却一直不肯放弃那座皇位,您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处?这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厉帝如何落得逼宫下场,难道您便只觉是天下负了他么?”
“噌”一声长剑出鞘,冷光倏地横在他的脖颈上,削断了几根乌黑的发。
“放肆,你一介禁脔也敢在老夫面前颠倒是非!”
吴茱萸从鼻子里横出一口气来,本欲破口大骂,却听那人不疾不徐道:“先生生前与家师交好,乃是刎颈之交;晚辈不才,这半生来一直郁郁而不得志,但即便如此却也一直不敢忘了师门训诫。”
林惊云道:“家师姓路,乃是韶州路氏。”
——韶州路氏,路杏生。
上夜,烛火通幽,月缀天幕。
听守着林惊云庭院的人说吴茱萸去了小半个时辰,沈濯暗自敛眉,隐隐不放心,晚上以议政为名将自己这位麾下老将给叫了过来。
旁敲侧击问起此事时,吴茱萸却摆摆手笑道:“今儿个不知怎的,不过几口家酿竟是醉了。好在那位小公子为老夫醒了酒,若非如此,只怕这张老脸不知要丢到哪里去了。”
他说着,听沈濯犹疑着问他:“亚父……这是见到谁了?”
吴茱萸大笑着摆摆手,“不过忘年小友罢了!聊得甚至不错。不知陵秋今夜叫我是有何要事相商啊?”
按下心头疑虑,沈濯将当今朝野形势都与吴茱萸细细地说了一遍,并着三皇子沈渝的事也一起说给他听了。
吴茱萸沉默片刻道:“东齐匪寇不断,加之前朝新朝之争,利益交错复杂。眼下若要立稳脚跟,除却抢占先机夺得江州外,还须有列候势力做支撑。”
“依我之见——”
林惊云微微倾身向前,用指尖沾了点冷了的茶水在石桌上勾出一笔“杨”字。
“依我之见,不如吴大人试试劝服沈濯与望台候之女联姻,并许诺望台候事成之后加官进爵。这望台候与沈孤城一向不和,是个不错的拉拢对象。”
第32章 美人罗纱帐
“陵秋不若与杨大人之女联姻,求扥望台候的支持——”
吴茱萸话未说完,便被沈濯一把打断。青年显然被触了逆鳞,当即暗了脸色,“吴大人慎言。”
望台候与沈孤城素来不睦,掌权的三年来他的好叔叔步步拢权,扶持寒门子弟,这些前朝留下的大贵族自然捞不到什么油水吃;步履薄冰不说,脑袋还得提在手上,生怕不小心就头身分家。
这些沈濯都知道。
但是即便如此,杨家小姐他到死也不会娶的。
“亚父,”沈濯说,“我心底有一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吴茱萸刚毅的神情上有一缕恨铁不成钢之色,却仍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陵秋现下大局为重,望台候手里分虎符正是你我急缺的东西——若你真不喜欢她,日后找个借口休了便是。”
沈濯道:“若非要与望台候联手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他日后想要什么、不论金银地位,我一概都应允。”
案上茶已凉透,沈濯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疲惫至极,他伸手捏了捏眼角,垂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