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两旁置放了数只火把,火光将长长的廊道照出一点形状,灯豆在眼前越发显得模糊。
从牢狱内出来沈孤城只觉得胸闷气短,他快走了几步,一把推开牢狱门,海上的光倏地照在脸上,血腥恶心的汗臭味终于从鼻尖散开。
他被这人气得不轻,心脏还是咚咚直跳,隐隐压下心间的暴戾,沈孤城回身找来钟停鹤,为自己开了些安神静心的方子,随后马不停蹄地叫来三殿下沈渝。
沈渝来时便见他脸色不对。略一思索便知沈孤城在恼些什么事,于是调笑着坐在皇帝身旁,为他沏了杯茶递给他:“怎的,看着皇叔似是不大高兴的模样。”
沈孤城没接他的茶,单刀直入问他:“渝儿,你当日秘密掌管东齐锦衣卫,如今可还能联系上你的旧部?”
“皇叔怎的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沈渝把茶盏放回桌上,硬///挺的脸上露出了点奇怪颜色,却仍旧答道:“锦衣卫虽然明面上听命与我,只是到后来父皇已大权笼络,说好听的,我是去替父皇办事;说不好听的,我不过是父皇手底下的一枚棋子,出了事便叫我担着罢了。”
先帝在位时,东齐诸如锦衣卫、西厂等特务机构盛行一时,文武百官皆忌惮于此,连平日里文友会面都须得小心翼翼,更妄论什么清谈家国大事。
这些机构一则为皇帝的千里眼,盯着时刻盯着文武百官是否有忤逆之心;二则这也是皇帝喉舌,尤其就锦衣卫而言,他们数十年来眼线遍布东齐各地,彼此交错构成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将天底下有名有姓之人查了个透彻。
沈渝料想沈孤城这么急着将他寻回东齐,大概也打得是这个主意。
只可惜锦衣卫在先帝崩逝时便已经随之消失在历史,锦衣卫首领章志南更是在听闻先帝崩逝的噩耗时,怒而拔剑自刎,而今世上究竟还没有锦衣卫这么个东西还很难说,更妄论如何接管他们的情报网了、沈渝只得无奈道:“皇叔,我知你现今心急如焚,只是这等莫须有的事找起来只怕是希望渺茫,倒还不如加紧查出这些死士背后之人。”
沈孤城闻言双眸微眯:“……那么渝儿的意思便是不肯帮我这个皇叔了?”
海上浪chao阵阵,不多时天上便倏地乌压压暗了下去,断了线的雨水顺着琉璃砖瓦淌下去,“轰隆”一声响,天边惊起一道恍白如昼的闪电,紧接着爆出巨声惊雷,正横陈在二人之间。
叔侄两个在瓢泼大雨之中沉默片刻,终是沈渝率先开了口。
这三皇子自那回遇刺,便一直待在西沙,这期间是沈孤城派人暗里寻他,连这次回东齐也是沈孤城之手笔,于情于理也不该和他对着干。
——只不过沈渝这次回来,却明显觉得皇叔性情有些不似当年了。
遇事暴躁易怒,下手残忍果决,专断而高高在上,与他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如斯的安王殿下几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听闻厉帝薨前,身旁一直有个异姓摄政王在前辅佐。这摄政王说是东齐肱股之臣,倒更不如说是皇帝的榻上之奴。甚至更有甚者,说这位摄政王俘获帝王之心,惹得最后竟一意孤行欲立他为后。
厉帝因他登基,也因他最终不得善终——
因而色令智昏,不过如此。……可而今,他终于要亲眼看着他的皇叔,再次走上这条厉帝的老路了么?
第27章 乌蝎伴毒生
“身后!”
沈濯拇指顶开腰间剑鞘,露出三尺银白剑刃,腰身下压,一枚漆黑暗针刺破空气,从他耳边直射入身后草屋墙上。
陆青弋夹住马腹往前走了几步,这里是晋州沿海之地,周遭除却几座破败不堪的草房外再无旁物,因而显得视野开阔,根本没有能够藏身之所。
这枚暗器来得突然,更像是警告。
沈濯翻身下马,将暗器从深嵌的泥墙上扯出,拿在手里翻看几遍道:“这上头淬了乌蝎草毒。”
乌蝎草,宫里最为常见的东西。
然而晋州地势偏远,近乎蛮夷之地,又怎么能有白玉京才有的乌蝎草?
沈濯的目光在周遭打量了一遍,最后在姗姗来迟的素色华盖马车上停驻下来。
马车中人半开帷帘,露出半张脸,目光冷冽。
沈濯眸光顿了顿,道:“多派些人跟在他身边,我不大放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凌空抽出几枚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暗器斜里刺来,陆青弋见闻此声,来不及拔剑,握住剑柄将就近几枚闪挡开,沈濯在他身后抽出腰间长剑,脚尖踏地,跃到身旁一棵歪脖子树上,视野登时开阔不少,将周遭五里之地尽收眼底。
南边隐隐能看清几个身着红缨之人卧于沙窝内,手边白刃泛着Yin冷的白光。
陆青弋持剑相护,一时只剩下浪涛拍岸的声响,海风腥咸气味冲入鼻尖,醒神。
沈濯拔出一枚暗器,对准了其中一人,而后狠狠掷了过去。
“嗖——”
只可惜射得有些偏了,没将那人一击毙命,反倒只伤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