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年知夏明明还问他疼不疼。
他不怕疼,他只怕失去年知夏。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终是顺利地将年知夏拉了上来。
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年知夏,心有余悸。
年知夏重重地咬了一口傅北时的左肩,继而去推傅北时。
傅北时唯恐年知夏再寻短见,即便血流如注,都不肯放开年知夏。
“松开。”年知夏唇瓣染血,此刻半张面孔被照得纤毫毕现,另外半张面孔却是隐隐约约,宛若食人的鬼魅。
他含着血腥气威胁道,“傅北时,你再不松开,我便要叫人了,你傅北时染指嫂嫂之事将人尽皆知。”
傅北时并不松手,而是诘问道:“知夏,你为何想不开?”
年知夏言之凿凿地道:“我并未想不开,我无非是想折腾折腾你罢了,我料想你定会救我。”
傅北时望住了年知夏的双目:“当真?”
年知夏含笑道:“当真。”
傅北时踟蹰不定:“知夏,你不会再……”
年知夏打断道:“来人……”
傅北时捂住了年知夏的唇瓣,他其实并不怕自己的恶行被曝光,但他不想害得兄长与娘亲被人指指点点。
于是,他即刻松开了年知夏。
岂料,年知夏在他猝不及防间又纵身堕入了悬崖。
这一回,他只来得及抓到一截衣袂。
年知夏冲着傅北时粲然一笑,眉眼含情:“傅北时,你若是我的夫君该有多好?”
但他是傅北时,变不成傅南晰。
眨眼间,裂帛之声刺入了傅北时的耳膜,年知夏不断不断地下坠,再不可见,惟有一截脆弱的衣袂被傅北时抓在手中。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傅北时目眦欲裂,他方才为何会被年知夏所蒙骗,他方才为何要放开年知夏?
他心悦于年知夏,他为年知夏断了袖,理当待年知夏好一些。
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强迫了年知夏。
他色.欲熏心,令人不耻,是他害了年知夏的性命。
年知夏故意当着他的面跳崖便是为了报复他罢?
因为年知夏清楚他食髓知味,便将身体毁去,让他再也侵.犯不得。
他若能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若能早些说服娘亲,放年知夏出镇国侯府,年知夏定然不会自.尽。
他对不住年知夏,对不住年家人,对不住娘亲,对不住兄长,对不住自己的一身官服,对不住爱戴他的百姓。
他实乃衣冠禽兽,死不足惜。
死志顿生,不管年知夏在地府愿不愿意见他,他都想见年知夏。
左右他惹年知夏生气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多一回又何妨?
一念及此,他利落地一跃而下,一如年知夏。
疾风呼啸,直欲将他的身体切割成无数块,他安详地阖上了双目,静待自己摔个头破血流。
不知多久后,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难以言喻的痛楚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他一身的骨头好似尽数粉碎了。
他并不挣扎,放任自己的神志逐渐涣散。
待会儿,他的三魂七魄便会脱离这具破败的躯壳了罢?
待会儿,他便能见到年知夏了罢?
娘亲,爹爹,对不住,儿子不孝,儿子不能为傅家传宗接代了,亦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还害得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住。
兄长,对不住,你定要长命百岁,娘亲便交由你照顾了,我这个做弟弟的须得先行一步了。
待他再度掀开眼帘,见到的却并非年知夏,亦非黑白无常,而是娘亲。
镇国侯夫人欣喜若狂地道:“北时,你醒了?”
“我……”傅北时喉咙干涩,被娘亲喂了些茶水,方能说出话来,“我还活着?”
镇国侯夫人连连颔首,老泪纵横:“对,北时,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那么知夏呢?知夏还活着么?”傅北时一时间忘记了娘亲尚且不知年知夏的真实身份。
“知夏?你是指‘知秋’的兄长?知夏不是一直在外游历么?”镇国侯夫人并非傻子,质问道,“北时,你识得知夏?难不成所谓的‘知秋’便是知夏?”
傅北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嫁入镇国侯府之人并非知秋,而是知夏,知夏如何了?”
“年知夏竟敢……竟敢男扮女装,替年知秋嫁入镇国侯府,好大的胆子!我定要教年家付出代价。”镇国侯夫人站起身来,缓和了语气,“北时,你好生休养。”
傅北时急得一把抓住了娘亲的手:“娘亲,知夏还活着么?”
“死了,只找到了一些残渣以及破碎的衣衫,那附近有狼出没,他大抵被狼分食了。”对于年知夏的死,镇国侯夫人甚为惋惜,得知替嫁一事后,她又生愤恨。
“知夏死了,知夏被狼分食了。”傅北时倏然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