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若有情,幽哀从此分。苍茫愁边色,惆怅落日曛。
陈度宗坐在草木萧疏的院中,呆滞地看着未央宫门。未几,杜岱悄悄地从角门进来,神色如常,脚步轻巧。
如一片秋风落叶般,轻飘飘地印在陈度宗眼底,严丝合缝地抚平陈度宗心中的慌乱。
杜岱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无人能及,放佛只要他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让陈度宗释怀一切的不安。
“你去哪了?”陈度宗冷冰冰道,声线凛冽如深冬的冰凌。
杜岱规矩俯身行礼,泰然自若:“臣出宫散心去了。”
“大胆!”陈度宗发了怒,漫天枯叶卷起裹挟成一个漩涡,在陈度宗身边盘旋,黑气饶身,像个来自黑暗的猛兽,愤恨地觊觎着杜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敲骨吸髓。
杜岱安之若素,静静地跪了下来,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柔声道:“花饶,我们出去玩玩吧,这宫中太压抑了。何况如今,你我在哪都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杜岱便像小鸡崽一样被陈度宗掐在了手中,他蛇蝎一样的黑眸中浸满了怒火,他扼住了杜岱的咽喉,同时也扼住了自己的命脉,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做你我在哪都是一样的?本王让你失望了不是?”
杜岱因为缺氧,眼眶布满了血丝,瞳孔凸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却是依旧的柔情:“花饶,我们走吧,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我求你,放过自己。”
第一声“花饶”穿越了时光,唤醒陈度宗尘封许久的经年记忆;第二声“花饶”泛起岁月的尘埃,剥开万千压抑下的几分真心。
“花饶,你想要的从不是这山河万里,而是广袤的自由。能束缚住你的,只有你自己。”
第三声“花饶”字字铿锵,鞭辟入里,敲醒黄粱三载不愿醒的大梦中人。
陈度宗恼羞成怒,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他太害怕这种感觉了,怕被人看穿心思、怕被人拿捏七寸、更怕杜岱与他的坦诚相待。
他与杜岱之间的隐秘情感博弈,建立在相互的躲闪、推拉中,一旦这种平衡被强势的一方破坏,势必要面对另一方色厉内荏下的溃不成军。
“饶饶......”杜岱已经被掐得翻白眼,流出了血泪。陈度宗猛然间清醒,看见杜岱命悬一线的样子,骇得登时撒手,小鸡崽般的杜岱摔落在厚厚的落叶堆中,与颓败的枯萎融为一色。
不知不觉中,陈度宗也泪流满面。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将杜岱揽入怀中,将手放在杜岱后心,给他注入真气。
直到杜岱脸色恢复如常,呼吸顺畅,才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刻,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他无法释怀地狱般的童年,无法原谅母亲的处心积虑,更无法接受面目全非的自己。
而有时,箭一旦离弓,便无法回头。
他倔强地在这深不见光的宫殿熬着,熬着时光、熬着愤懑、熬着荒废,囚着良知囚着天下,更囚着自己。
他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急需一个契机、一个人伸手让他迈出那一步。
杜岱不愧是他的蓝颜知己,他心尖上的人。
当日,陈度宗便带着杜岱出了宫,一切秘而不宣。
却不知为何,消息不胫而走。
陈度宗在人心慌慌、风雨飘摇之际再次出去“鬼混”,彻底让一众老臣对其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儿信心。
守江山难,毁江山易。陈度宗虽然带走了自己的龙印,却带不走沸反盈天和物极必衰。
虽说之前,陈度宗也会偶尔出宫散心,但这次却是冥冥中不一样。
他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天更高,云更阔,心胸舒畅。若是还有贪恋,便是胸口的龙印了,这是他与皇城、与天下的最后一丝羁绊,也是他过往童年的痛苦记忆起源。如果没了这龙印,他过去的青春和煎熬,拿什么佐证是真实的呢?
两人两匹马两个包裹,随心自在,驰骋在天地间,陈度宗第一次发现,他一直渴望的幸福竟然就在自己一念之间,他猛然间十分后悔蹉跎了岁月,在自己极端的拧巴中,他害了自己、害了杜岱、更害了天下。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不过一瞬。
二人游山玩水,玩累了便会找间客栈歇息。然而兵荒马乱、蝇营狗苟的世道下,想要找个还不错的客栈很难。
陈度宗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自己做下的孽,于是硬着头皮屈尊降贵地与杜岱住进了一家简朴的客栈。
客房里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一个衣柜。
陈度宗以为自己会十分抗拒,但是躺下来的时候,硬邦邦的木板床却是让他分外踏实。
尤其杜岱还睡在他身边。
“你的胆子愈发大了,敢跟本王同床共枕了。”
杜岱淡然一笑,闭上了眼睛:“你不喜欢吗?”
陈度宗本想骂他,却抑制不住嘴角向上的幅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