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还在手脚并用战战兢兢的老汉,迅疾地站起扑了过来,这一扑没站稳,实打实地摔在了甲板上,摔得满嘴鲜血,还崩出几颗牙齿。
“垂柳......”呜咽的声音持续传来,老翁朝向女子爬去,浑浊的泪从饱经风霜的眼中哀戚落下。
那女子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着老翁,时光流转,记忆涌现,女子沉思片刻,惊喜道:“你是苏五!你是苏五对不对?”
老翁已经爬到女子面前,涕泪横流地点着头。
垂柳伸出纤长葇荑,小心翼翼地拽住苏五的衣角一抉:“你快跟我说,段郎在哪里,我怎么等了这么多年还没见到他,他还活着么,还好吗?”
苏五激动地颤抖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垂柳,泪如雨下。
“你还问别人活着没,你就是个活死人呐。哥哥,你看这个女人,真是有够好笑!”红衣少年拽着胡迭的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戏。
胡迭斜乜他一眼,无可奈何。许是初见那一瞥,令他想起自己初入金陵时孤零零举目无亲的样子,不免感同身受。
好在那时候有蒋溪。
可蒋溪已经不再属于他,也不会再属于他。
心及于此,不免闷闷不乐。红衣少年察言观色,只以为是眼前这两人让哥哥不悦,遂一弹指
,只见垂柳和苏五的头皮登时被开了个洞,血ye纷飞,似是一朵朵彼岸花,像极了胡迭眉心的形状,
“哥哥你看,是你的眉心痣呢!”红衣少年欢快地笑着。
“段郎你怎会伤我!”垂柳涕泪俱下,血ye从头顶低落,泪和着血,狰狞中包含着戚戚然。
“他不是段许春!他不是!”苏五忍着痛,哀嘁道。
“那段郎呢?你跟我说!”垂柳尖叫道。
“好,我说!”苏五似是发了狠,咬牙切齿道:“他早已经寿终正寝!你还不明白么,你被他害死在这太湖,成为活死人水鬼!你当这是何时这是何地!是他,让人将你淹死,我怕你出事,提前给你吃了还魂丹,但还是来得迟了,救你不成,我就在这太湖岸边呆了足足四十年寻你的尸首!”
“许是你我缘分过于浅薄,竟是到今日才寻到你啊!”苏五越说越激动,竟去抓垂柳的手。
“嗖”的一声,那只手被红衣少年一个飞镖斩断,苏五痛得大叫。
“你放屁,我爹也是你能说的?”红衣少年手段狠辣,登时拔剑相向,被胡迭一掌按了下来。
“你再伤人,我定不饶你,你也无需在跟着我了。”胡迭语气淡泊,如轻轻吹过的夜风,夹杂着肃杀,红衣少年竟真的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散去
“你爹?”垂柳呆住了,怔怔地望着段星,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混杂着鲜红的血ye,溶成无限的凄苦,兀自汹涌而下。
六十年的时光荏苒尽在眼前,那些年少轻狂一双人一辈子的美好愿景在须臾间粉碎,化为齑粉,哽咽在吼,凝结于心,不上不下,钻心噬肺的痛。
垂柳突然大笑,猖獗的笑容如狂风,肆意飘散在湖面,于万水千山中无限回荡。
段星翻了一个白眼,讽刺道:“疯婆子。”胡迭淡淡地斜乜他一眼,他登时紧闭嘴唇不敢再言。
垂柳歇斯底里地狂笑,喉咙中不断涌现出大口大口的血,狂咳的架势似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苏五心疼地爬过去,作势要扶,却被垂柳拼命地推开。
“是了!”垂柳喘过气来:“你母亲是谁,是如何勾引的段郎!你与我从实招来!”
段星怒目而视,攥紧了拳头,下一秒就要起势将这女子碎尸万段,胡迭冰冷的手覆上他热血沸腾的拳上,只听他柔声道:“你乖,哥哥去解决。”
云淡风轻的七个字,竟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效,段星这个只能欺负人的恶霸竟是生生咽下这句侮辱,静静地站在船边,闭上了眼。
“你心里一切都明白,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放过自己不好么。”胡迭踱步到垂柳身边,喃喃道,语气轻柔中浸漫着若干无奈,激愤如垂柳也听得出此话饱含的万千情愫。
“垂柳姑娘,段许春为了巩固地位,娶了宰相之女。因不想你二人之事再被他人知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放不下吗?”苏五哭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动情。
垂柳停止了哭泣,静静地望着平静如波的湖面,一汪深不见底的墨色宝石湖水,困住了她多年来的清醒与感知。
“你早就知道自己死了,否则也不会食人Jing魂保持容颜。你伤害了这么多人,要的不过是若他日相见,你还能有华丽的皮囊。”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溪突然发声,静静地画了一个符咒,默默地放在垂柳身边,叹了口气,转身回船舱。
垂柳回过神来,终于正眼瞧了一下苏五,淡淡道:“苏五,你老了。”
苏五登时怔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捂着脸,转过身去,生怕被人看到他饱经风霜的垂年老朽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