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爱简直不想再见这糟心徒弟了:“你师傅当年也是个深沉稳重之人,只是久居风月之地,多少沾染了点轻浮之气。”
李可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点也不羞涩。他颤颤巍巍地从袍子里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八卦灵盘,晨光微熹,发出幽幽地墨绿色光芒,白玉里似是有一道流水样的光,不停地摇摆着。
“你跟着他去吧,找到蒋溪,光亮就会自动变成粉色。”李可爱随手将玉八卦扔给胡迭,不耐烦地躺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胡迭踌躇了片刻,本想夺门而出,可一想难免对这个便宜师父太不尊重了。于是默默地在李可爱的枕边放上了一瓶灵灵汁和一个从李三斤家里带来的番薯。
而后,静静地跪下给师父磕了一个轻轻的头,起身狂奔而出。
李可爱睁开眼睛,望着这可怜又可爱的徒弟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多少是熨贴的,骂骂咧咧地啃着生番薯,又龇牙咧嘴的就着灵灵汁顺了下去。
这绝对是这辈子为止他吃的最五味杂陈的一顿饭了。
胡迭一阵风般地冲出百花阁,门口的小厮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刚想跟他客套几句问下李道士的情况,结果只抓住了一阵风。
“投胎去嘛,这火急火燎的。”小厮不解道。
旭日初上,大街上已经开始人来人往,小商小贩纷纷架起小摊,嬉笑买卖,好不热闹。
周围越热闹,胡迭的内心就越荒凉越寂寥。
一切人间烟火若是没有了那个人,还有什么滋味呢。
胡迭灵巧地躲闪着人群,按照玉盘的指示飞快的移动着。玉盘像是有嗅觉一样,会根据所到之处的气感自行进行判断,行至蒋府之处,玉盘倏地爆发强光,而后又进行剧烈的摇摆,指向八卦盘的东南方。
胡迭没多加思索,只是预感性的跟着玉盘前行。穿过应天大街,再过两条小巷,再绕过独桥,走出小森林,一个独院的茅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院不大,四周都以篱笆围住,向小院里瞧,可以看见摆摊的推车和糖葫芦架子。
“这......”手中的白玉盘猝然直接爆发粉色的光芒,甚至还有些灼人。
胡迭激动万分,可惜小院木门紧锁,胡迭不敢惊动屋内人,而是绕道后院,借着泥墙,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房顶。
他觉得这是此生他上房最灵巧的一次。
猫步般轻巧的在房顶腾挪,茅草屋的房顶铺的很厚,他无法从房上判断屋内情况,只得找一条从房上下去的路。刚要直接往下跳,听到茅屋的门“吱呀”地开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了出来。
熟悉的是那健硕的骨架、陌生的是那嶙峋凸出的骨骼。
蒋溪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那日被萍水相逢的赵四救出,被偷偷的藏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乡间小屋,像是个僵尸般,没有直觉没有意识,只是任君摆动。
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受和认知。
“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他一直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他还没有醒来。
但是那些彻骨的疼痛,那些难以承受的崩溃,又那么的刻骨铭心在自己的血ye里,他的每寸呼吸都和着血。
他只是出门了一趟,怎么回来后一切都沧海桑田了呢?
自从赵四那日把他背出来后,赵四就意识到这个孩子的不对。他不说话,也不吃饭睡觉,吃饭要赵四强迫地喂,睡觉要赵四把他放到床上,用手将他的双眼合上。
蒋溪整个人都充斥着满满的求死气息。
活着对他来说太痛苦了。人最可怕的不是生来就没有,而是什么都有并把这种生活当做永恒态后,骤然失去的时候,即是生不如死。
趁赵四在忙活煮粥的时候,蒋溪浑浑噩噩地推门而出。
阳光真的很灿烂啊,也很刺眼啊,都刺得眼睛流泪了。
蒋溪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用胳膊挡着眼睛,嘴角绷紧,因为咬得太紧,以至于嘴角都出了血。但他还是死死地咬着。
胡迭在房顶上,做为一个梁上君子,泪流满面。他虽不知道蒋府被抄家的细节,但是在蒋溪痛苦又压抑的表情里,早已读懂一切的故事。
陌上君子翩翩如玉 ,金陵哀伤难见君襄。
胡迭擦干了眼泪,整理了下心境,从房顶上倏地飘了下来。
蒋溪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却没有睁眼,生死对他来说都已经置之度外,还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倒是屋内的赵四吓得半死,提了一把菜刀抓紧冲了出来。
“你是谁?”赵四慌忙地挡住胡迭,挥舞着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