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雅来了点儿兴致,她前倾了些,耳朵上的坠子因这个动作晃荡了起来,“如何?”
她耳朵上那对坠子是极好的翠玉,颜色通透碧绿。
可宋显瞥了一眼,就觉得过了头,他又想到了昭阳殿里头贮着的那位贵妃娘娘。
——想到了雨夜里裹在shi发里头的那对儿东珠。
——想到了方才半埋在衣料里的那对儿紫晶。
俞雅并撑不起这样翡翠,反倒有些滑稽地叫东西抢了风头。
宋显伸手推开了一点儿面前那碗失了人气就发涩的茶,慢慢道:“父皇有意——立皇贵妃。”
俞雅一惊,“立萧氏?”
“还能有谁。”宋显漫不经心道:“她一枝独秀,独宠十载,也只有她了。”
俞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凭什么。”
萧氏不过罪臣孤女,又无所出,怎堪为副后。
“凭她手握圣心。父皇是铁了心的,我册王一事便是因此而起。”宋显嗤笑一声。
俞雅是个聪明人,宋显把话说到这儿她就彻底想明白了,“圣人是要余祭酒的话……”她说到这儿一笑,“那妾先祝殿下封王之喜了。”
宋显亦是笑了。
谁都知道这事儿谁提都没用。
便是天子亲提——成事是无碍,可总是要被言官们指着鼻子骂上十天半个月的。
可若是余陶陶提了,言官最利的一道唇舌——余祭酒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让步了。
谁叫余陶陶是他的幼女——是他最疼爱的幼女。便是名字也舍弃了大好诗文不用,只珍而重之地取了“君子陶陶”的意思。
他对这个晚年得来的幼女,就只有希望她喜乐开心这样朴素的纯属于父亲的愿景。
宋显想着心里又不由得起了些微妙的感觉,他这位父皇铁腕铁血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一头栽进了温柔乡里。
不过时至今日宋显却也能理解他这位父皇一二了。那样的女子孤零零一人在这世上,那样单纯又敏感的性子,满心满眼地仰赖着你过活,又有那等容色,后宫之事上昏聩一二——无伤大雅。
俞雅笑着又皱了眉,“殿下虽回了话,可妾心里还是不踏实。妾有孕是假,可那毒却是真的。到底是谁有胆子借贵妃娘娘的手来害殿下的孩子。”
“这不重要。”宋显徐徐看她一样,“这孩子是父皇长孙,招人忌惮,要他胎死腹中的人太多了。”
宋显说着,抓过俞雅的手,轻轻拍了拍,“只要现如今谁都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便可。”
毕竟从一开始,宋显就从未想过要借此事下钩,他只要武帝的长孙是自己的儿子便足够了。他这个父皇雄才大略,心思深沉,喜欢聪明人,却又更喜欢不那么聪明的聪明人。
俞雅点了头觉得他说得有理,是自己想岔开了。她闲话了两句,又说起了元旦宫宴的事情,想问一问宋显的决断。
宋显想了想便说:“侧妃就在府里养着,别出了意外。你与红蓁带着阿绾同我入宫。”宋显哼了一声,那张素来盖着温和面皮的脸上难得冷漠,“母后许久没见红蓁了,毕竟是她身边的人,怕是想念。”
……
与三皇子府上的夫妻和睦截然不同,避居永安殿的皇后在耳闻天子有意立皇贵妃一事之后,竟是无诏生生闯到了含元殿质问天子。
面对皇后的放肆,武帝仍旧是那副泰山不动的模样,他徐徐把手中的药喝了,这才轻咳一声转向了立在下首的皇后。
皇后今日竟是大妆朝服,怕是存了要去含元殿阶下跪谏的心思。
武帝觉得好笑,他徐徐开口,替皇后把火烧得更旺了些,“皇后此番,是何作为?”
皇后见他如此做派,不由得气上心头,愤而质问:“妾敢问陛下,是妾将死?还是那萧氏活不久了?”
“——陛下竟要皇后与皇贵妃并立!是要宠妾灭妻!视祖宗规矩于无物吗!”
武帝垂眼,昏暗的烛光落在他凌厉的眉骨上映出一片光晕,开口时便是他对待皇后一如既往的混不在意,“皇后如此与朕说话,竟还与朕言及祖宗规矩。”
皇后却冷笑一声,“陛下莫不是真将那昭阳殿里的那个看作是清合郡主了?陛下忘了当年陛下痴情清合郡主的下场了吗?”
“啪——!”
“扑通——!”
描金的琉璃盏被天子重重地掷向了本该高高在上的国母,击中她的额角之后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武帝站起身,因动气而咳了两声才行至摔倒在地的皇后身前。
皇后一点点撑起自己,发髻已然散乱,勉强扬起下巴直视天子,看着狼狈极了。
可这一切都打动不了天子从头到尾都偏着的私心,武帝蹲下身,从皇后的发上随意拔下了一根金钗,金钗锋利的尾部被他轻轻抵上了皇后的眼下,他低声警告,“清合再如何不堪,也不是你配说嘴的。”
李芙始终静默地立在墙角,只是在看到皇后狼狈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