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疼痛很快打断了我的美梦——还有拼命钻进我鼻子里的血腥味、无处不在的痛苦的呻吟,使我意识到我现下正躺在战地医院的一张小床上,这张小床应该是摆在过道的位置,因为不时有满身血污的护士带着酒精和血腥味从我身旁走过。
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万幸,我还活着。
因为受伤的缘故,刚清醒没多久我又感到困倦。只是这觉也总是睡不安稳,时不时又转醒,弄得人更加疲惫。某一次迷迷糊糊睁眼时,我隐约看到有一团黑影在我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轮廓,但我感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的香气,我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微笑,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乔、浦泽……”
我的手马上被握住了,那团黑影离我更近,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这下完全没了踪影,扑鼻而来的全是土腥味。这时我也清醒过来,能够看清这团黑影了——果然是乔浦泽,只是他看起来可不太好,好像瘦了一些,眼底下全是青黑,灰头土脸一身泥巴。这个距离太近了,他的眼睛好明亮,我甚至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
然后我突然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触碰到我的脸上,我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些使他的眼睛透亮和清澈的是他的眼泪。
我想安慰他别哭,可大约太久没喝过水,张嘴只发出一些吱哑嘲哳的声音。乔浦泽马上从边上端了一碗水,想扶着我喝一口,可我刚稍微抬起上半身,腹部痛的更加厉害,一下卸了力,又倒回床上。我本想再试一次,但乔浦泽伸手把我押回床上,脸一下变得红彤彤的,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露出坚定的眼神——只见浦泽猛地灌了一口水,俯身贴近我——我感受到他柔软的嘴唇贴上了我的,我干燥而起皮的嘴唇慢慢被从他口中渡来的水润湿,那股清凉的水流进我的口腔,灌入我的咽喉,从我的心脏旁流过。
我重新闻到了那股皂角的香味。
于是我没有推开他。
喂完这口水后,乔浦泽直起身子,脸几乎要红得滴出血;我猜想我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烧得厉害,只暗自庆幸我长得黑,应该不容易被看出。乔浦泽好像所有的坚定都给了刚刚那一吻了,现下整个人惊疑不定,好像惊喜、好像紧张、又好像很疑惑,坐立不安的,不敢看我,也不出声,过不一会儿好像想松开手站起来。我那瞬间福至心灵,一下子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猛地扭头盯住我的脸,而我一直在看着他。我俩都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两只手握得更紧。
伤口再恢复一些后,我便离开医院重新回到驻地。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但又和从前不太一样。
我和浦泽仍是每天跟着营里训练、巡查、开会,只是在一些能够忙里偷闲的时间里,我们便常常绕到附近没人的山坡上呆着。浦泽忧心我伤口的恢复情况,便总让我靠着他坐。我开始时老感觉别扭,觉得被浦泽抱在怀里的得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我这几乎能顶的上两个乔浦泽的块头还靠在人家怀里……我一阵恶寒。但浦泽总有办法说服我,用他的眼睛,用他的怀抱,没几次我竟然就习惯了被他抱着这件事情,每次都放心往后一躺,听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话。也许是上了大学,喝了不少洋墨水的缘故,乔浦泽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两句傻话,爱呀、喜欢呀什么的;时常上一刻我们还在分析营里战士们的情况,下一刻他就会在人脸上啄一口:“元中……我的卿卿……”
我羞得要命——我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说话!我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总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但浦泽这就来了劲儿,偏要压着我,一遍一遍对我说“我爱你”,又要我也说“我爱你”——可这三个字好像有千斤重,死死压住我的舌头,让我怎么也开不了口。浦泽也慢慢沉默下来,眼睛里慢慢积聚一些不解,后来又有一些哀伤,站起来离开了。哪怕在一起训练这么久,他还是显得过分消瘦,山坡上的风很大,翻腾起一阵一阵的绿浪,他好像要被落在身上的树叶埋没了。
我那天下午在草坡上坐了很久,我不停的问我自己,关于我自己、关于浦泽、关于我们之间,可最后我仍是什么结论都没有。晚上回到营里后却也不见浦泽,我问了一圈,才知道浦泽去开会了。我便待在浦泽的屋内等他,他很晚才回来。那段时间营里晚上不允许掌灯,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剪影停在桌前,过了一会,他才慢慢走到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月光透过窗子落在他脸上,像是地主家里那些瓷器,脆弱昂贵。我走到他面前,发现他的眼圈红通通的,我一下感觉有瓷片划过我的心脏,血都要全涌出来。
我想说点什么,可我的喉咙仍是发紧,像是下午那样——我有些慌乱,于是我开始吻他。浦泽没有回应,可他也不推开我。我一下来了劲,轻咬他的嘴唇,又含在嘴里。好像过了很久,这块瓷器才慢慢被我含化。我感到浦泽的嘴唇在微微翕动,开始轻柔的回应我。我俩搂抱着倒在炕上,我一下一下,从他的脸颊吻到颈侧,浦泽的脸上慢慢染上一层莹莹的淡粉。我虽然有点舍不得不看这张脸,但还是抬起身把窗子合上了,屋子里马上一片漆黑。我又从床边摸出他的雪花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