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大多数的记忆总总在漂流中就泯灭于过往之洋,这句话不出什么差错。
卿怜雪本不该生什么气,燕征难得得闲与他出来一趟,该要喜逐颜开地游玩。
他不免觉着些失落,那可对面的小楼,虽人是无非,却也不过十几年。
燕征怎么就能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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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也是这杨柳风依依、枝叶轻摇起之景,一个无奇的令人淡漠的春。
泗江鹤祥孙老太公生辰,国中上下权贵如洪水疯涌,卿旧尹趁着这个机会要露个脸面。
卿府夫人梅节英颇为不满,捻着手绢怨了卿旧尹一眼,指着堂下八岁少年嗔怪道:“你要带他去,怎么不带我儿子去?你倒是也带我儿子去出个风头,说到底,你别是还记挂着那个女的!”
卿旧尹掸去身上新置买锦衣上的灰尘,不以为意道:“你儿子才多大?也不怕出去被人抢了去!孙老太公德高望重,又是八十高寿,各中权贵哪个不去,我带他,那是打着灯笼给他提前寻个好门府。怎么,你儿子也要去寻个?”
“…夫君真是说笑,这可是你我的亲儿子,”梅节英听出他话里威胁,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要把他送给皇帝?”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你当我是说送,皇帝就能收下。”卿旧尹冷哼道。
梅节英抱着怀中襁褓之子,沉默片刻:“早些回来,”她见卿旧尹带人要走,又添道:“别带回别的女人。”
卿旧尹拉着卿怜雪肩领,正要越过踏阑,反身回道:“妇人多心,有如草蛇。”
这一路辗转至鹤祥,卿旧尹出了些钱财,便叫人将他放在远处花楼。
他未曾出过远门,城中天上云蒸霞蔚,路上桃蹊柳陌,春山如笑,一切都令他为之微惊,素难变幻些的神色也显露些松动的痕迹。
那花楼叫满花悄,里中各人满面笑意。他随着老鸨去到花楼后院,途中听着姐儿小生碎碎言语,也知晓了个大半。
“你瞧,那是嬷嬷带来的新人?”
“你真是想得多了…那孩子是他爹带来的。说让咱嬷嬷教教,我心思着才不过八岁,怎么就学得这么急。若是与我们一般家境贫困、饭也吃不到,那也就罢了,可他爹锦衣加身,瞧着是个富贵的。”
一姐儿惊呼道:“哎哟,姐姐…那真是作孽了。那细胳膊细腿的,还缠了…”
另一姐儿招了招手,示意慎言:“谁说不是呢?”
嬷嬷领他在后院石凳坐下,“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嬷嬷还有着事儿要干,你爹说是明日来接你,我要教你也不急于这一时,知道了?”
“是。”卿怜雪淡漠回道。
“你气恼你爹这么做是么,怎么没个笑脸?你进来也瞧见了,我这院里,可没人是不笑的。”
卿怜雪端正坐着,听言,自清冷面貌拉起一尾笑来。
嬷嬷提着绣花绢子掩住了鼻,哎了一声:“你这笑…也是无人教过你,罢了,也不见人。嬷嬷有事忙着去,晚些来找你。”
“是。”
他不知自己这笑有何不对,也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笑。
要如何做到呢?跟刚进来时那些姐儿小生一般吗?
他们那般笑,与他的有什么不同?
他只知无悲无喜是最好的状态,可令他足够麻木与冷静。
满花悄近溪河,这后院中有着四周比不上的杨柳,数数柳枝如秀发顺垂,随风轻摇时是拨动人心的安宁。楼上房中轻溢出与这风光静好之不符的yIn词艳曲,院外小贩正吆喝着糕点好食,鼻尖好似还能闻到那好食的香甜。
卿怜雪忍饥,在这院中一坐一二时辰,昏昏欲睡,猝然听得窸窣,他往那声响处望去。
院中墙上正翻进来个十岁少年,衣着蓝墨参半,腰间虎皮革带,眉目清明。
燕征跃墙入院,却见那石桌石凳上已然坐下了个人,尤其不解:“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这处可是青楼地界,小孩不得入内。”
卿怜雪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神在地。
这少年热情奔放,周身满是爽朗气息,凑近身来,指他双臂,又挑眉开朗道:“你为何手中缠带?”
这番近身倒让卿怜雪微惊,却也反过身来,反驳道:“你也是小孩。”
分明是个美人胚子的相,音色虽年少,不易察觉男女之分,燕征却从中听出些端倪。
斯文安静的品性,是燕征亲近他人的缘由之一。燕征一向好动顽劣,从未有过什么斯文安静,正因为自己没有,反而对这类人要更为喜爱。
“哦~是个男孩,”燕征细细端详着,随即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娃儿呢!”
卿怜雪觑他一眼,“你趁早…挖了这双眼。”
燕征就爱热脸贴冷屁股:“哈哈,小兄弟,都是小事儿嘛,哪里要计较那么多?你我萍水相逢就算有缘,我倒要问问,你也是来看这名不见经传的瓦肆勾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