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京城的盛雪一如传闻,月内接连不断地下了好几场,门前也堆叠着厚厚一层。
昨日大雪下了一夜,时近岁新,今日却又是难得的暖阳。
将军府内的红柱廊道中,燕征拾掇了身上的皮裘,本大步流星的步伐一顿,朝遥信招了招手:“遥信,你没着过的衣裳给我一件。”
遥信分外不解,自家主子一早晨醒风风光光地收拾了一番,本以鲜衣,怎么又要他的衣裳:“主子?”
燕征握拳抵唇,思索了一番,偏头下令道:“去拿。”
遥信试探道:“主子是不是又要……”
“嗯,这不岁新了么,他性子淡,武京东街那块热闹,带人去玩玩。”燕征不避讳,自妙三娘这案子走一遭,遥信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得出。
遥信再无话可说,领命予衣。
燕征着了身遥信的衣裳,为了不引人耳目又罩上新年具面,以掩额面。相府外候时,卿怜雪初见时还愣神一二。
在武京城东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长街曲折圆环,一眼望不到尽头。大红灯笼高高挂,见人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劲头,红了一片,平日里稍宽广些的京街现今也挤人,小儿在人chao中笑语乱窜,你一嘴儿我一嘴儿的打着哈哈。
两道旁的小门小铺也早早贴好了迎春对联,喜庆新年;更是有那卖闲散杂碎年货的叫卖人,双肩挑担,两方压着厚实的果干好食,这叫卖声便不是河东小地能比的;要口中有绝活,嚷嚷胜小曲,有着绝佳的曲调与韵律,讲起话来亦洋洋盈耳。
更是平日难得见着的那些绝活木匠物具也趁此面世,多的是小儿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青砖白瓦落雪碎,睫上白露化点冰。虽有日出,却仍寒凉,茶馆食坊中盈盈热气随风跃动,绘画薄雾。
卿怜雪身披狐裘,呵出一口热气在手,左右巡视着有无好物需携,一转眼却远望到街弯处摩肩接踵的地界,数人拥挤一处话语嘈杂,可依稀听得多人时而称好。
“燕征,那儿。”
街弯处火光四溢,多人拍掌道好,热闹非凡,燕征生得高挑,眺去便知那是年岁演武春,说得俗话些,是武国特有的年节习俗,戏耍杂技以迎岁新,更是有雄黄酒去晦气一说。
里头四五武春演者以虎纹饰面,女子手握一尺高孔羽,竟可将羽直立手中,而后又叠一羽,羽羽相叠,可高于人顶,围观人等不敢出声。待叠七尾孔羽,笑面而收,寓意武国七年风调雨顺,一时众人掌合热烈不息。
燕征怕人随流而去,触及卿怜雪臂膀而停,与人续看演武春戏法。
而后便是虎面男子登台,豪爽端出比人面要大的酒碗,只见人虎皮披身,手间只叶,轻晃一摇,竟刹那化成柳条,卿怜雪瞧得认真,却被燕征拉动了身形,原本围成半碗状的人群亦变换了站位。
卿怜雪不明现状,与人悄悄道:“这是做什么?”
“年岁演武春里头的雄黄酒去晦气一说,”燕征将人拉到身后,急着走,“过来与我同行,燕哥儿带你消灾。”
被拉的人提醒道:“你别着急,慢些走,小心些。”
众人站立恭敬,随意掠过一眼,不比军营更要整齐划一。愈多百姓瞧见这队列,亦是自发排在队后,宛若一条未有止境的长龙。为首之人单个步向台下,只见那虎面男子取出三根竹香,燃于佛尘之中,而后柳条迅猛甩出,沾入雄黄,洒至人身。
百姓沐过雄黄洒,取出一文铜钱置于酒碗,躬身一拜,后紧随者连三接二,一如此行。
燕征前行沐过雄黄洒,掷下两枚铜钱,躬身连拜次。
卿怜雪站后眼先学,风水轮来再行照仿,亦是躬身连拜二次,那台上虎面男子以赞叹而视,又古语道了一句什么。卿怜雪不懂古语,只敛颔示意。
倒是燕征迅速,口中古语亦回。
那虎面男子见人不懂古语,轻笑道:“平生所祈,皆为所得。”
卿怜雪茫然道:“多谢。”
“你是不是没来过?”燕征笑弄道,“这些规矩你恍若未闻,书读百卷也不如面见。”
往日年岁,若非在武京皇宫,若非在相府内中,实在不曾出来游戏,更是不知这方外有如此有趣的戏物。
“未曾见闻。”卿怜雪难得的未曾躲闪,也没有呛声,而是浅笑道:“若是要说,倒是听过。”
演武春是百年前流传而下的祭司礼,而后晋国时期废黜国神祭司,又演化为日年一次。其礼仪繁杂,而其中为所周知的是演武春雄黄去晦是一人单拜,但若读过原本,便知也有二拜的典故。
燕征可是仗着人不懂才带人二拜的,断然不能给卿怜雪知晓。
他心中一紧,“你听说过?”
“以往父亲从武京城归时曾小谈过一次,随口一提,讲了些参拜事宜,我也随性一记。”
燕征这才放下悬着的心,“那我带你去别的……”
“让开让开,都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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