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侧影,在黑夜里绵绵地回荡着,照映出灰色的人影,空荡、迟疑、还有一些畏怯的颜色。
我和他从书店出来,我总觉得他情绪好像有些低落,尽管他始终保持着很淡的微笑。但感觉他明显有些疲惫。也可能只是我疲惫。
雨伞并不能完全遮住又沉又大的雨豆,他没有说话,就慢慢打着伞跟着我。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车库后,我想又到他要对我说再见的时候了。但他这次并无反应。我说我去我家过夜吧。他没有说话。于是我加了一句我家有多一间房间。
大粒大粒的雨滴不停地砸向挡风玻璃,这让我可以很专注地开车。而他一上车就眯起了眼睛。我的余光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shi漉漉的,他shi漉漉的头发让我有些在意,好像总诱起什么,有些什么绊着我握方向盘的双手。不过很快车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家。
我家很小。空房间其实连张床都没摆,什么都没有。客厅也只摆了一张短沙发和一张小小的桌子,里里外外装潢都很简易。不过我很喜欢我的卧室,一面墙满满是小说的,对着的一扇有些圆圆的窗户。旁边放着一张小床,大概勉强能够两人躺下。拨开窗户可以看到月光下流动的河水。
他好像有些歉意。我摸了摸他的头。他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第一次和他约会的那个晚上。那会也是下雨,不过是细雨纷纷的。那晚街边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要找到他并不容易。但我在地铁口的星巴克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没有伞,只是一只手拿着手机。和现在一样,看起来有些低落。
我放起音乐,是一曲杰奎琳·杜·普雷的演奏的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沉郁又哀伤。我想切掉,但发现他安静的听着。外面的雨滴闪闪发亮,这样悲伤的曲子听进去,痛苦和眼泪不免波涛汹涌起来。
回国时候我是惴惴不安的,父亲刚刚去世,母亲看起来并不多伤心,但之后葬礼的事都由我一人来Cao弄,匆忙间一下要和许多人打交道。我一个人久违多年回到小镇上,在街口找路时候,几乎没有线索可循。到了家,就像未曾来过的地方一样,前廊被各式挽联幕布环绕。置身于灵堂内,望见遗像的父亲面容慈祥,我内心有些空荡,不知所措,只希望一切都会过去
我是在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会我的整个鼻腔都因为他身上残留的咖啡香气而喜悦,这让我有些安定。不过他看起来几个晚上没睡了,一脸的硬胡渣几乎要和鬓角连起来,他身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下身一条紧促的蓝色牛仔裤。细细看去,皮肤很白,还可以看见他右侧脸余有微微红的青春痘痕迹,嘴唇有些淡淡地发紫。他的眼神很平,睫毛却很长,一对内双更显得他疲惫。那会他细长的手指正在一指一瓣慢慢地整着灵堂的白花,臂弯也有些幼态,两个手掌像并蒂莲一般,动作悠悠地。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幼态。我看了他好一会,甚至有些发呆,但他也没有发现我。
抱歉,你是从挪威回来的女儿,对吧?他开口问我。
对的,从奥斯陆回来的,你去过挪威吗?
他叫张可,那会我还不知晓他就是父亲葬礼的礼仪师。我和他的世界是渐渐地戳破一个小孔,然后融在一起的。如今想来,父亲葬礼的许多事多亏有他的帮忙。
气温微微地冰凉,我顿坐在沙发上一角。我觉得他没有睡着,灯光有些刺眼。而我过多几天就要回奥斯陆了,最少也要呆上一年,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最近如果到晚上,偶尔我会反复对家里的物件说一些告别的话,开始尝试着对窗外流动的河水说,对着雨滴说
这会等我开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双眼平淡地看着我,笑着说今天又吱溜溜地过去了。
人生也会吱溜溜地过去的呢。我慢条斯理地戳着他的眼缝笑着说。
不知不觉你也在这呆了几个月了,再和我说说挪威可好,奥斯陆的冬天。他淡淡地说。
奥斯陆的冬天,你知道的嘛。土是白灰色的,石头是黑色的,早晨也是带有微微的黑色的,不过偶尔也是玫瑰红的。花不会开,不过有太阳时候,在冰河边会很舒服。
怎么舒服了,可以听到冰面下鱼打呼噜的声音吗?他打趣说。
我刚刚回家时候,那段时间刚忙完我爸的事,我就一个人就呆家里,不出门,呆了有好几天吧。有几次经常想出门,可钥匙总有些难找到,于是就继续窝在家里,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太喜欢和太多人来往。我看着他有点喃喃自语。
嗯那天,那天是下雨了,下午吧,天空都暗了下来,钥匙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就想出去走一走,我一个人托着伞,发觉街道比天空还要黑,会有些害怕,但却又一直走啊走,最后走回家我就想什么时候回挪威。
可你想起了我。他面无表情平静地说。
我有点疲惫,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靠着他的肩膀。
我对他无疑是不舍的。老式壁钟不知疲倦地走着,我伏在他身体一侧,他闭着眼睛,大概没有睡着。热水壶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