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明明一向很瞧不起······这些代表封建糟粕的破瓷瓦罐啊
或许这就是武藤之前所说的,一个民族的本源?
武藤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着远处的那条路,又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蹦了出来:“等回头,我管德国佬把那辆奔驰车要来。然后,良明你陪我回趟‘家’,祭拜祖先,咋样?”
日本兵笑了,继续揶揄起他来:“不躲了啊?好一只大老虎呢!”
其实,从那天第一次听到张老伯兴高采烈地讲述,他在西安做的‘生意’是如何风生水起时,往常老伯在王良明印象里和蔼可亲的形象就打了半截折扣。虽说他能够理解,在这种年头,为了生计,做出任何事情,都没有资格受到责怪。
看来是自己的胆子变大了?还是说,只是因为有武藤陪着,所以觉得不会出什么事?王良明想不明白。
夜幕中,外形狰狞的庞然大物横在那里,依旧显出几分瘆人的意味。
“你想去倒卖古玩啊?”王良明小声问了他一句,心里有些不舒服。
“对,一言为定。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多说或者少说一个字哦。否则,都不算数的。”王良明拿捏着,十有八九他不敢,便更是得意地伸出一根小指,说:“敢承诺不?拉个勾?”
“那边啊,”王良明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是去东边,可能是通到郑州的路吧?”
他正纠结着,又听武藤叹了口气,淡淡地讲道:“先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筹到钱,再说这个。”
飞行员却继续乐呵地讲起来,眼神和语气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满满憧憬与向往:“上次,你那个姓张的邻居,不是说西安可以倒卖古董还是什么的可以赚钱嘛。还有车,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买到。”
“这大晚上的,上哪里去找柿子树啊?”
飞行员笑了笑,无奈地伸出了指头和他拉了下,又顺势把他的整只手都攥在了自己手心里,搞得王良明不免很尴尬。
说罢,男人就一把揽过王良明的肩,伸手指了指被连绵起伏的山丘所遮挡住的山谷,笑着问了句:“怎么样?现在敢去那里了吗?”
王良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点点头,回答道:“对,那条路是一头向西,一头向东走的。往西可以去陕西,西安,就是你那所谓的‘老家’。还有更远的甘肃,以及盛世才那边。”
飞行员依旧和往常一样,挺乐观,说:“找找看嘛,希望总是会有的。”
只是,他总感觉心里不知为啥有道坎,膈应着,让他怎么着也想不太通。
说到‘老家’,他便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
“切。”王良明没好气地回答完后,便径自甩开了他,直接就往那边走,心想反正也熟悉了,没什么可怕的。武藤连忙跟紧了在后面。两人晃悠着又来到了那架战机面前。
冥冥中,武藤经常会错以为,自己似是回到了青森的老家一般。而王良明就好像自己的弟弟,虽说自己原本并没有亲弟弟。
王良明不满地抱怨着,心中倒颇有些感慨。就在三个月前,自己还对要黑灯瞎火地跑到这边无比抗拒。每当被飞行员强拉来一次,自己都会觉得仿佛要走一趟鬼门关。但现在呢?不愿意来当然还是不愿意。不过就算是来了,也不会如先前那般惧怕了。
“好啊,”武藤倒也不怕他这么怼自己,捏了捏他的脖子,乐着问:“一言为定?”
男人发现,其实这么些日子下来,自己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者说是青年人抱有了种别样的看法。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看法或想法,自己好像并不能一言道尽。只不过,跟他待在一块儿,总有种温暖的亲切感,让自己很享受。
讲到这儿,他叹息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你们的部队前两年来,把开封、郑州那些大城市都占领以后,我们这边的军队撤退的时候,就把那里的路给炸断了。久而久之,整条道儿基本都荒了。”
他本以为日本兵还会表现出一点惭愧,亦或是歉意什么的。却是没料到,男人只是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摊着两手,讲了句:“那就往西走好喽。”
“哎,那边还有汽车能过的路啊?”正沉浸在漫天思绪中的飞行员不经意间瞅见了远处在山间蜿蜒盘绕着的公路,不由有些惊讶。
“那东边那头的,可以通到哪里去的啊?”武藤瞅了眼那条蜿蜒曲折着向月色深处延伸的公路,继续追问道。
果然鬼子还是鬼子,到了还是不可能和中国人一条心啊。
地方,走。”武藤吹了个口哨,左手拿着伞,右手仍旧如之前那般揽着王良明的肩膀,顺着月光下的羊肠小道,朝着不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片漆黑走去。
“你要是真有本事,当着舒莱曼先生的面,敢完完整整地把‘德国佬,我要你的奔驰车’这句话给我说出来,我就陪你去。”王良明一字一顿地对他讲。
武藤是寻思着,反正晚上也没事,就算找不着柿子树,陪王良明走走路,感觉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