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其实都是一样的。”王良明感觉到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却不料,武藤健二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战场上执行任务,城市里面,我只去过两次。”把桌子上自己的证件重新揣回兜里,武藤看着王良明,显得很郑重,但也好像很轻松地告诉他,“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就是我们这个编队,有一个规矩。其他的飞行分队可能没有,或者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这个编队,不打老乡们。”
飞行员好笑地看着他,装作依然没弄懂的模样,任由他在自己手心里反反复复胡乱画了好几遍。过了片刻,男人合上了手掌,正好把王良明的食指攥在手心里,轻轻捏了两下,“嗯嗯,知道了,是明。好名字啊。”
“那你现在不崇拜东乡平八郎了?”
“那个武藤先生,”过了半晌,王良明继续问道,声音小得都快要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了,“你也经常到城市里执行任务吧。”想了半天,王良明好不容易憋出了“任务”这个委婉的说辞。武藤看着他,微微垂了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武藤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比较相似吧,过了这么多年。”说着,他就伸手进了兜里,从看似什么都没有的衣服中变戏法般地摸出了一包烟。但因为手受伤了,武藤一个人没法打开。于是,男人便把打火机也掏出来,一并推到王良明面前让他帮自己点上。日本兵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萦绕着,给王良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幽感。
再让别人看见自己抽自己嘴巴,自己就真的没脸活了。
王良明点点头,“这个当然知道。他比较有名,不过这都是之前清朝末年的事情了。”
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王良明不说话。他倒是对这个印象很深,晚清积贫积弱,竟然会让两个列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打了起来,一帮中国人还只能做看客,想想其实挺可悲的。
“啊?哦哦。”飞行员故作恍然大悟般地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的名字就是顺民的意思啊。好,好,”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良民,良民跟皇军更要亲善。”
“小兄弟,”武藤见他不理睬自己,便伸手把王良明手里的那本证件拿了回来,“你应该知道王阳明大师吧?”
王良明颇费了点力气,才把自己的手指头抽了回来,感觉自己又被这个人耍了一把,心中十分不悦。这时飞行员把桌子上的证件推到他面前,一面继续讲道,“你的名字和之前你们支啊,是中,国,的那位大师王阳明的名字很像啊。”王良明没接他话茬,而是打开那本证件,“武藤健二”四个黑色的大字便清晰地映入眼帘。在那旁边,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横竖笔道,看上去像是他的军衔。但是王良明并没有学过日语,所以也看不懂。
“嗯,我曾经也很崇拜东乡将军,”武藤感觉长时间被悬空吊着的左臂有点乏,就也放到了桌面上来,稍稍休息一下,一边继续和他谈论:“原来我们和那时候还是俄国的苏联海军打仗的时候,东乡将军就是靠阳明先生这样的信念,把当时实力不菲的俄国人打得落花流水。”
武藤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又问了一句,“东乡将军,东乡平八郎,你们这里应该是这么叫的吧?你知道?”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被绷带吊起来的左臂,“昨天是从广岛吴港运过来的一批新战机,军部让我来试飞一下,结果没想到,汽油箱出了问题。不过还好,遇到了小兄弟你。”说着武藤轻轻推开了凳子,站起身,稍微有点吃力地向王良明鞠了一躬,“谢谢你了,王,良,明。”
“不打老乡们?”王良明有点嘲讽地笑出了声。“那么大的炸弹,投下来,好像的
“知道啊。”王良明有点不耐烦地答道,语气里还带了点鄙夷,“不就是那个唯心主义神棍么?什么心外无物,心外无理,都是乱七八糟的封建遗毒。”
“我来这里应该是只有16岁的时候吧,直接被兵部选上去了满洲国,成为了开拓团的一员。在那边,当时局势也没那么紧张。我们那一批去的人就开始飞行训练。”武藤沉浸在回忆里,将往事娓娓道来。“但没多久就爆发了北平事变,然后我就算是首批作战飞行员吧,开始被满洲司令部派去执行一些任务,后来又调到了中部战区,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王良明赶紧站起来,招呼他坐下,之后自己也重新回到椅子上去,但心情却十分复杂。战机飞行员,执行任务,就好似国人常说的黑白无常,带去的都是死亡与绝望吧。
情急之下,王良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拽过了飞行员托着腮帮子的右手,按在桌子上,在他粗糙的手掌心里不断地反复写出这个“明”字。“是明,不是民,左边是日,右边是月。”
王良明硬是愣了半天,才猛然醒悟日本人说的是怎么个意思。又羞又气的他差点想要踢日本人一脚,但心想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便作罢了。他的右手隐隐约约地有点想要抽自己耳光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