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棠隔着躁动的空气看向韩程。
他在烟雾缭绕的酒桌上,不时跟着拍腿大笑,说道开心处就拿起酒杯仰头下肚,然后跟着另外两个人走进不远处摇晃的人群里,像一尾入水的鱼。
这里离他家很远,所以他经常和胡乐他们来这里,倒是遇见过一些同学,但还是第一次遇见韩程。
没多一会儿胡乐就说自己头晕,吵着要回家了。
林春棠不想这么早走,好像自己多听韩程话似的,可是他的头有些发沉,胃也开始难受,估计是今天的酒喝杂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自觉地扫过去,韩程回到自己桌子旁,臂弯里挽着一个男生,灯光下看不清长相,不过看身高应该不是厕所里那一个。
韩程叼着一只细长的烟,也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根,低头在男生嘴唇上落下重重一吻。
林春棠转头不再看他,套上外套跟上胡乐,胳膊往他肩上一搭,推开厚重的木质大门,迎面而来一阵冷风,吹得他一阵烦躁。
三月初,北方的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前几天下了一场雪,白天雪化开之后,晚上又和泥土冻成一团,垃圾一样堆在路灯下,又像浸shi的废纸,不平整地铺在马路上。
林春棠此刻并不想跟他们一起走。
他把棉衣一拉到头,下半张脸埋在领子里,只露出眼睛,挥手和胡乐他们告别。
换下来的校服把书包塞得鼓鼓的,他把书包反过来,笨拙地背在前面,挡住已经干了的褐色酒渍。
身后的酒吧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他立马回头。
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很大声地讲电话,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果然不是韩程。
林春棠叹了口气,晃晃昏沉的头,转回身大步迈开,踩着黑色的雪,把这家名叫爱尔兰的酒吧,以及男人的高谈阔论甩在身后。
从酒吧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关上门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有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爬上客厅的一角,茶几上是赵楠上个礼拜给他买的橙子,一个都没少,布艺沙发上没有一丝皱褶,仿佛从来都没人坐过似的。
林春棠随手开灯,换了拖鞋走到卧室门口,书包往上床一丢,转身去了卫生间,把今天穿得一身衣服统统塞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枯枝的影子被月光投在墙上,随风来回摇晃,不时有云飘过,那影子就被揉碎在夜色里。
林春棠躺在床上,没由来地想起韩程。
他记不清韩程究竟什么时候搬来他家对门的,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第一次见到韩程是在一个春天的清晨,很冷的清晨。
他是被人吵醒的,吵架的吵。
那时候林杰每天在外面跑业务,不停地出差,赵楠的店也刚刚开始营业,两个人忙得很。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给自己穿了个毛衣外套,揉着眼睛走出房间,赵楠在厨房里一边讲电话一边给他做早饭。
吵架声很大,源头好像在他家大门外面,他就搬了一个凳子趴在门镜那朝外面看。
对面那户人家的防盗门四敞大开,一个小男孩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口,在初春冰凉的空气中冻得微微发抖,有预感似的漠然看过来,隔着门镜,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眼神仿佛在看一株没有生命的植物。
那是八岁的韩程。
逼仄的楼道里很多人在说话。
他们将清晨的阳光死死挡住,在墙壁上投下绰绰的人影,一边劝说吵架的人不要再吵了,一边三三两两地聚做一团,猜这家人是为了什么大清早就开始吵架。
韩程就站在那里,就像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突然什么东西丢过来砸在韩程身上,砸得他一个踉跄,扑倒在楼梯上。
林春棠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打开门。
咔哒——
外面闹闹哄哄,声音瞬间放大了一倍。
“哎呦,大人吵架就吵架,别伤着孩子啊。”
“别吵了别吵了,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多好啊,有啥事儿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啊。”
“是啊,这大清早的,吵得大家都休息不好。”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在这凑什么热闹!”女人尖利的嗓音誓要将他们的耳膜刺穿,气愤至极地又扔了几样东西出来,朝屋里喊:“还有你!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这个家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想死哪儿去都随便你,赶紧滚!”
被盘的圆滑的核桃从丢出来的背包里掉出来,顺着水泥地的陈年裂缝,一路滚到林春棠脚下。
他看着韩程被别人拉起来,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得远了一点。
“大人的事儿跟孩子有啥关系。”赵楠从林春棠身后走出来,把手机随手塞进围裙的口袋里,弯腰和韩程说:“来孩子,进来姨家里吃早饭吧,等他们把事情解决完了再回家。”
韩程那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