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伸进身边的竹筐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一扬手,撒向空中。
柳絮似的东西飘了漫天,众人抬着头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直到落到身上,捡起来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来。
是玉屑。
他们震惊得一时间忘了哭,相对的,秦钩大哭出声。
他一面往空中抛撒玉屑,一面大喊,极其悲怆:“扶游,现在是冬天了,现在是冬天了,下雪了,你看,下雪了!”
秦钩将几大筐玉屑都送进风里。
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夜色死寂,什么都没有,秦钩像孩童一般手足无措,只能坐在原地大哭。
又一场闹剧。
*
这几场闹剧之后,秦钩在朝野上下的风评简直坏到了极点。
在世家眼里,他简直就是个几百年不出的暴君。
也是在这年秋天,晏知以西南王的名义,联合几个世家,起兵讨伐残暴无道的秦钩。
他只借了西南王是秦家人的便宜,真正掌权领兵的,还是晏知。
他原本是个儒将。
这一年里,叛军一路高歌猛进,所过之处,诸城大开城门相迎。
每日都有世家臣子叛逃,每日都有城池被攻陷,秦钩却一点都不急,照旧隔着屏风上朝,到后来连朝会都时去时不去。
一直到了燕鸣山下。
这时候燕鸣山上的陵寝还没建好,秦钩终于开始急了。
他故意让晏知造反,可没让晏知坏了扶游的清净。
再说了,晏知要在扶游面前把他大败,那他在扶游那里可就没有一点面子了。
不行,得让晏知的造反进度慢一点。
怀着这样的想法,秦钩披挂,御驾亲征。
外出打仗,他还把自己的窝给带上了——他和扶游成亲的青庐。
叛军也终于遇到铜墙铁壁,在燕鸣山前停下了脚步。
秦钩在前线打仗,后边仍旧在修建陵寝,一刻都不曾停工。
打着仗,秦钩过完了没有扶游的的第五年与第六年。
第七年,燕鸣山上的陵寝终于建成。
秦钩带着军队,回到皇都,将扶游的棺椁从临时的陵寝里挖出来,运往南边。
他一意孤行,用军队再次给扶游办了一次国丧。
国丧期间,晏知所率叛军,竟也偃旗息鼓,按兵不发。
国丧持续了三个月,秦钩抱着兵器,在燕鸣山外守了三个月。
这之后,双方交战,秦钩且战且退,就算抓住破绽也绝不还击。
他一步一步地将燕鸣山让渡给晏知,在晏知下令绕山而行、不得惊扰的时候,调转马头,率军离开。
*
又过了三个月,叛军依旧势如破竹,一路凯歌。
在第八年的春天,终于兵临皇都城下。
这天秦钩还在上朝。
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风,秦钩坐在屏风后面,身边放着扶游的竹简。
底下朝臣所剩无几,他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上殿来。
秦钩的暗卫带着两个不着兵甲的人上前。
一个是西南王,另一个就是晏知。
西南王秦栩空有野心,却实在没有什么胆子,秦钩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装病推脱。
晏知倒是坦坦荡荡地就过来了,大军就在城外,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纵使秦钩再如何用兵如神,挡不住大势已去,也是无力回天。
晏知一身素衣,缓步上殿。
八年了,他受过的耻辱,扶游受过的委屈,他要全部向秦钩讨回来。
秦钩坐在屏风后面,摆了摆手,便有两个侍从上来,把他面前的屏风抬走。
他靠坐着,斜着眼瞥了一眼晏知,随后站起来,把扶游的竹简拿起来,交给崔直。
崔直双手接过,秦钩站起身,走到台阶上,叉着腰。
他一身帝王衮服,是穿旧的,和扶游成亲时穿的那一件。
秦钩看着殿中二人,忽然笑出声来。
西南王很怕他,被他吓得一哆嗦,后退半步,恨不能扭头就跑;晏知倒是站得安稳,岿然不动。
秦钩先看向西南王,问了一句:“是你想做皇帝?”
西南王犹豫了一下,试着点了一下脑袋,秦钩忽然提高音量,走下台阶,暴怒问道:“就凭你也想做皇帝?!”
就像是一只猛虎面贴着面对他喊。
西南王顿了一下,几乎要被他吼得跌坐在地,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想了,我不想了……”他指着晏知:“是他想,是他想做皇帝。”
于是秦钩又转向晏知,问了一句:“是你想做皇帝?”
晏知手无寸铁,却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是我。”
秦钩忽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