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回他是算错了。
晏知来的时候,连衣裳都没换,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祭坛。
登上台阶,看见正中那个棺材之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他推开地上一群人,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跪在最前面的秦钩的衣领,猛地给了他一拳。
众人惶恐,生怕晏知被治罪,可是秦钩却拂了拂身上的粗麻,站了起来。
他比晏知还高一些,目光像毒蛇一样冰冷,盯着晏知瞧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案上的白烛:“让他打我,你能消气吗?”
而后秦钩让崔直把各式武器拿过来,让晏知挑。
晏知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松开手,跪下向皇帝请罪,然后走到扶游那边,捻起三炷香。
这天晚上,秦钩恩准所有人回府,第二天早上再来送灵。
难得片刻安歇,众人马不停蹄赶回去。
可是他们离开祭台,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祭台上,秦钩扛着那九个大鼎其中的一个,狠狠地把代表皇权的铜鼎丢下祭台。
铜鼎砸在地上,竟直接砸烂了地面。
众人一惊,随后连忙加快脚步出宫。
快跑,皇帝又在发疯了。
*
正式的陵寝已经选好了地方,在南边的燕鸣山,只是还没有这么快建好。
于是秦钩先让人在皇都附近找了座山,临时安置,等南边的陵寝建好了,再迁过去。
君后扶游出殡那天,排场极其盛大,比先帝驾崩还要厉害,陪葬金银无数,皇帝亲自披麻戴孝。
或许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向天下人表明,这才是他最爱的人。
养居殿前的青庐还是没有拆掉,秦钩反倒把奏折都带到这里来批,平时吃睡都在这里。
他是要在青庐里安家了。
原本他还设了一个扶游的灵位,放在青庐里。
他期望能在梦里见到扶游,可是他难以入眠,偶尔小睡片刻,却又总是梦不到扶游。
于是他认定是扶游生了气,不肯来见他。
没几天,他就把灵位送走了,以期扶游能消气,能来找他,骂他打他也好,他只是很想见他。
可是一连几个月,他都没有梦见扶游,甚至扶游也没有留给他任何东西——
扶游临走的时候,把自己的那个书箱不知道拿到哪里去了,应该是烧掉了。
他什么也没有给秦钩留下,秦钩翻遍养居殿,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秦钩还派人去跟晏知讨,晏知自然不肯给他什么东西。
秦钩就只能抱着那件扶游只穿过一天的礼服,从上面汲取一点微弱的残存气息。
*
这天晚上,秦钩刚从陵寝那边回来,随手批阅奏折。
暗卫进来回禀:“陛下,晏家大公子三日后离开皇都,与天牢的西南王没有联系,应当是没有造反的胆子了。”
秦钩放下笔,却道:“三日后,派几个人去劫天牢,把西南王劫出来。”
暗卫疑惑。
秦钩继续道:“把人送给晏知。”
暗卫连忙跪下:“陛下,这无异于放虎归山!陛下三思!”
秦钩却不置可否,扬了扬下巴:“去。”
反正秦钩也不是很想做这个皇帝了,等扶游的陵寝修完,他就不当皇帝了。
他残暴至此,安稳退位,大约是没有好下场的,扶一个人造反,倒是不错。
而这个人,非晏知莫属。
扶游不是最爱他仁慈了吗?那就让他做皇帝。
秦钩拿起案上的石头,轻轻握在手心。
他飞快地批完奏折,揉了揉眉心。
夜间无眠,他就出门去,准备到祭台上待一会儿。
走过宫道,两个守夜的宫人经过他身边,没有留意他,只是自顾自地闲聊。
“诶,昨天夜里,好像有人听见祭台那边有人唱歌来着。”
“不会是……”另一个宫人大惊失色,“真的吗?”“真的,听得清清楚楚的,可不就是君后没走么?”
秦钩听见这话,脚步一顿,一把抓住一个宫人,厉声质问:“是谁?是谁让你们说这些话的?你们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不等宫人回答,他便撒开手,大步往祭台跑去。
月光迷蒙,偶尔有两声鸟鸣,秦钩呼吸急促,发出猎狗一般嚇哧嚇哧的声音。
他竭力把自己汹涌的情绪压下去。
秦钩登上祭台,在踏过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猛扑到祭台边缘。
“回来啊!回来啊!”他哽咽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回来啊!扶游,你回来啊,已经是冬天了,现在已经冬天了,扶游,回来献诗,求你了,看看我,就把我当做一只小狗,我就是扶游的小狗!我就是扶游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