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显得他笨手笨脚,而他个头又小,力气也不大够,总归是管家看不上眼的那个。
所以自然是挨过骂,也挨过打的。
可季安总想着辛弛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跟我回去做我的书童吧”。
他想着那日在马车上见了的那一个笑,干的是苦活累活,却还会在每日辛苦干完一天的活躺在床上之后忍不住悄悄开心——娘亲走了之后,就没人那样冲他笑过了。
所以季安干活总是积极又勤快,干不完,别的人吃饭去了他也接着干,别人睡觉去了他也接着干。
他怕干得不好了,少爷就不要他了。
可辛弛早把季安给忘脑袋后面去了。
他跟着他爹回来,先去给祖母报了平安,陪着说了一下午的话,又去总结这次的所见所学,晚些时候他爹要考他的。
一晃开了春。
管家算着要给家里下人置办些新的衣裳,辛家是不苛待下人的,除了月例,每年开春和入冬都发新衣裳。
季安来的时候那一年的新衣裳发完了,到开春这会儿,他得了他娘走了之后第一套新衣裳。
其实他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多少新衣服,都是别家穿破了的接济给他家,他娘浆洗了,缝缝补补给他穿。
一身粗布衣裳,欢喜得季安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扫院子的时候就犯困,春来天暖,季安坐在门口打瞌睡,被管家看见了,上去就给一脚踹起来了:“小兔崽子,学会偷懒了!”
季安老实,不会学别人那样连跑带躲,只垂着脑袋挨了打,小可怜儿似的,弱弱地说:“我错了,我不敢了。”
管家竟真的没继续教训他,季安偷偷抬头去看,瞟见辛弛远远走了过来,管家欢欢喜喜迎:“少爷回来了。”
比起几个月前,辛弛似乎高了些,换掉了略显厚重的冬衣,整个人挺拔高挑,星眉剑目,俊朗极了。
季安一没留神,忘了低头。
辛弛看他有些眼熟,走过的时候想起来这是谁,当日那脏兮兮的小孩子养起来倒嫩生生的,便笑道:“哟,这不是我的小书童么?在这立着干什么,跟我回去整理书箱。”
季安欢喜极了。
他不知道辛家是有发新衣服的惯例的,还以为自己学完规矩了,现在就发新衣裳回到少爷身边了,屁颠屁颠地追着辛弛一路小跑。
管家从后头追上来,耳提面命:“跟着少爷机灵点,别偷懒,知不知道?”
季安快乐得眼神都是亮的,点头说:“是!”
偷懒当然是不会的,机灵当然也是机灵的。
季安把他的少爷放在心尖尖上。
过完年,他也不过长到九岁,却极会照顾人。
其实照顾少爷本来是下人的本分,不值当提一提,但用了心和没用心的到底不一样,别的下人总有偷懒的时候,季安却从来也不,夜里人都犯困,可辛弛只要有点动静,季安就立即翻身起来:“少爷,要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这屋里没有,不管外头什么天气,刮风下雨还是大雪冰雹,季安都二话不说去给辛弛寻。
有时候辛弛只是做了噩梦醒了,季安就顶着一双困得睁不开的眼,轻轻说:“少爷,我守着你。”
那么小一个人,一守就是一夜。
转到第二日,辛弛醒的时候,守了一夜的季安也已经起了,正给他整理书箱,嘴里念念有词的,是怕自己什么没收拾好,让少爷挨了夫子的责怪。
辛弛原本是有书童的,还是两个,后来一个因为偷懒叫辛弛给赶了出去,一个被辛弛提拔了,去府上账房给管家帮忙。
只留下了季安一个,小雀儿似的日日围着他转,少爷长来少爷短的,声儿软而乖,雀跃又欢喜,人又乖得不像话,让辛弛很受用。
这一留,便是五年。
季安日日伴着辛弛,亲眼见着辛弛为了日后掌管辛家吃的苦。
辛家的长孙少爷,日子过得其实并不轻快。
辛弛白天要去私塾念书,晚上不仅要写夫子留下的功课文章,还要看家里的账本,辛老爷对他要求极其严苛,功课不好要罚,生意做不好也要罚。
小书童心疼得要命,可他身份卑微,并不能为他的少爷做些什么,就只日日守着辛弛。辛弛挨罚跪祠堂,他也陪着跪,辛弛挨罚抄书,他就研墨铺纸。辛弛高兴的时候,季安便也高兴,辛弛不高兴了,季安就挖空了心思地哄。
辛弛怕夏天,燥热难捱,还有蚊虫。
季安偶然之间发现自己是招蚊子的体质,傻乎乎欢喜了好久,晚上陪辛弛读书看账本的时候,喜悦地对辛弛讲:“少爷,我守着你,蚊虫就只咬我,不咬你了。”
夏日的夜燥热难熬,辛弛桌子上镇着一碗冰也难消暑热,他盯着面前的账本,没应季安的话,只说:“扇子摇大一点。”
季安便知道他今日心情不甚好,可白天他就守在私塾门口,知道夫子并没骂过辛弛,那一定就是这做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