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印象深刻,凌安将「一文不值」用以形容弹钢琴这爱好,并且回避解释缘由。
凌安有一次曾自称是私生子。
不愿意回家,对钱没有概念,显然是从富裕家庭里跑出来的。
“你是离家出走,父母对你不好?”他问。
凌安没有回答,顾着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根本没有疤痕了,一提到这件事他却幻觉被打断指骨的疼。
钢琴买回来没弹过几次,被砸了,手也是。脸上有伤导致他必须戴口罩上学,被尤良问到原因时选择冗长沉默。
那时他难受得想死,看到窗户就想推开跳下去。
“他们对你不好,不要回家了,以后你跟我住在一起。晚点我们再换个房子……你打算继续上学吗,不愿意也没关系。”
说着,严汝霏给了他一个长久的拥抱。
这种安慰的表述和方式,早前他已经在林淮雪那儿得到过一次,类似的话听第二遍,他已无感触,只是眼前愈发恍惚。
为何偏偏在这种细节如此相似。
凌安挣开对方起身关了窗户,心绪平静下来,在他身侧的男人已经走近,眉尖微颦垂眸,抬手扯松领带,褪去外套大衣。
眼角瞥着他,问:“你还好吗?”
凌安这才注意到他里面穿了正装,领带、袖扣以及西服三件套,在转移情绪途中伸手去够他的领带。
严汝霏扫了他一眼,把将领带扯下来系在凌安手腕上,暗红色,苍白纤细的腕骨,被他捏在手里。
“你今天不怎么讲话了。”
“我想你了……”严汝霏用力地环抱住怀里的少年,“再过段时间就不太忙,我们搬去K市。”
凌安倍感无聊。
搬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说出来,被男人亲了下去,眼前人长了一张令人着迷的脸,他因此很少产生拒绝情绪,今日也一样,他已经习惯了与严汝霏仿佛一对爱侣,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凌安昨晚通宵通关单机游戏,睡眠不足,做完就睡着了,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还在严汝霏床上,条件反射地起身穿衣服,身后搂着他的男人将他拽下来了,他倒在对方身上。
“你继续睡。”严汝霏嗓音懒散,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凌安莫名其妙,但困得不行,没多想就闭上眼睡了,过了须臾,突然被铃声吵醒,醒来时见到严汝霏面色苍白地起身套衣服,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出门。
“怎么了?”他睡眼惺忪坐起来。
严汝霏沉默几秒:“没什么,你睡吧。”
半夜被吵醒,凌安也睡不着,到了客厅打开窗,发觉外面还在下雨,空气chaoshi而冰冷。
严汝霏带伞了吗?
他想着,伸出手又把窗户关上。
抹黑玩了把深夜局,凌安有了些困意,眼皮刚阖上,身后的大门像是被撞开似的,发出一声砰然的巨响。
他一个激灵被惊醒。不远处大门敞开,走进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屋子里没开灯,暗得看不清面容。
男人身上裹着外面的冰冷chao气,像一阵冷风,凌安愣了片刻,刚想说话,突然被对方俯身抱住了。
窗外炸下闪电,突兀地点亮了一瞬房间。
严汝霏面无表情的脸近在咫尺,低着头盯着他瞧,浑身都是shi的,黑发也shi透,发梢的冷雨缓缓爬过他的脸颊,像一道伤心泪痕。
“你……”凌安怔住。
他低声说:“我最后一个亲人在医院死了。”
这句话让凌安沉默许久,他根本不知如何安慰一个刚刚失去家人,深夜冒雨回家的年轻人。
“对不起,你的生活会渐渐好起来。”他说着,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得任对方抱着他。
凌安没得到回答,慢慢伸出手搭在严汝霏肩膀上,小心地将他推开了一些。
黑暗里,他嗅见男人身上尽是寒冷沉默的气息。
“换衣服,你该睡了。”他对严汝霏说。
“我之前对你做的很多事都不正确,我已经在改了。我喜欢你是真的,第一次见面,我看着中文书想晚上怎么画你的肖像。”
后者突兀地说了今夜唯一一句回答。
严汝霏本以为自己从此是孤家寡人,现在却随时不费力气注意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抑郁症男友,他在医院办手续,想着待会给凌安买个夜宵。
回家路上下了大雨,店都关了。他记起很多事,关于凌安的细节,在教室的第一次见面,凌安坐在窗边,一直盯着他看。
凌安没有回答,只是重复刚才的建议叫他睡觉。
应激状态下的混乱告白罢了。
他现在像个落水时紧紧抓住岸边芦苇的人。
何况,他的话根本不可信。
第二天醒来,凌安远远望见严汝霏正在换衣服,依然西服革履,他瞥见凌安的眼神,解释说:“公司会议,我中午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