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把头搭在肩上,眨着眼睛,并没说什么。他在制止聂言为他戴上抑制器后就再没说过话。
聂言抱着少年走出卧室,关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卧室里那堆乱七八糟的木头,想:反正都要换了,明天就去买床,钱让薛迎来出。
考虑到突然强光对少年眼睛的影响,聂言把少年放在沙发上后并没有直接去开客厅大灯,而是拉了一个小台灯过来,对准少年伸出的右臂,确保自己能看得清上面的伤。接着他去拿医疗箱,但在他抱着箱子回来时,看见黑色的金属头盔躺在少年手上,一点点变形、扭曲,像被火烫着的纸一样越变越小,最后冒出几缕黑烟,彻底报废成废铁。
少年将手里的废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聂言,又端正坐好,将右臂伸进台灯灯光下。
……
聂言决定当什么都没看到,坐在少年对面的沙发上处理他的伤口。涂上酒Jing消毒时,他感到握着的手臂僵硬了一会,又连同握紧的手掌慢慢放松,任由聂言在皮肤上移动棉签,抹去血珠,涂上红药水。
“原来你会说中文。”
聂言弯下身,凑近被他涂红的地方,边检查边放松地说,换来少年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
“不会。”
聂言把红药水和酒Jing拧上盖放回箱子里,疑惑地看向端坐的少年,“那你……”
“昨天不会,”少年将卷起的衣袖放下去,“现在会了。”
他的声音不再因为初醒的睡意而沙哑,盈盈的,清脆的,是夹在幼年与成年之间的青果。大概还不熟悉中文,说话的腔调重音难落到点上,却听得聂言咂舌。
从苏醒到现在,也只过了八九个小时,就算包括运输途中可能清醒的时间,也是极短的。对方却能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掌握一门语言。
这么说来,人造神明令人畏惧除了无可名状的能力,还有令人惊叹的智商与学习能力。
聂言觉得今天收到的信息量已经超出二十几年的认知,所以他放弃思考,选择将医药箱放回原处。回到客厅时,那个少年已经挪到他睡觉的长沙发一头,左手松开,电视遥控器飞到他手上。
少年看着他,在无声地询问他的意见,丝毫没有困意。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聂言处理了一大堆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也感到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他随口答应了,只要声音不要太大吵到其他人,随后他爬上沙发,侧躺着面向沙发背。
少年坐在他旁边,纤瘦的脊背贴在聂言后背上。
电视打开后,被调到电影频道,深夜放的中文电影播放着男女主角的交流片段。
聂言盖着被子,想了想,又起身用身上的毯子把人整个包住。小孩虽然高挑,但身上没rou,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显得小小一团,一张毯子展开就可以把人整个裹住。
少年只觉眼前突然昏暗,遮挡了电视上的画面。肩上按住自己的力量强势得不容反抗,他下意识想要将身后按着他的人摔出去,那人又松了劲,只剩下包着他的一团毛绒。少年把头探出来,碎发凌乱,脸被围在毯子和银发之间,看向重新躺回去的、身上什么都没盖的男人。
“别着凉了。”
男人侧躺着,在沙发里闷声闷气地说。少年围紧被子,什么都不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看电视。
身后的呼吸声变得均匀。
电视开了整晚。
*
聂言以为自己凌晨三点入睡,起码要睡到八点多,然而生物钟让他准时在六点半起床。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等着睡眠不足导致的睡眼惺忪、意识模糊、浑浑噩噩感觉从身体里剥离。半梦半醒时,他碰了碰旁边坐着的少年,第一感觉就是:“居然醒了一整晚”。
少年的头沉下去,额头枕在膝上。
聂言:……
原来是坐着睡着了。
不过这下聂言是彻底清醒了。他从少年手中拿过快要掉到地上的遥控器,将屏幕上是雪花片的电视关掉。接着他托着少年的肩,扶着他躺倒在沙发上,为他把被子盖严实,只露出一张安静的脸。
小孩睡相很好,人长得也好看,像只打盹的小猫一样放松全身,和发色相反的墨黑睫毛颤动。只要不做噩梦不把他的客厅弄乱,光是看着这张脸,聂言也觉得昨晚遇到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他把小孩挪开一点,把被压在身下的长发弄开避免少年自己睡觉时扯到。处理好一切后,聂言才把放在旁边茶几上的手机带上,去给自己洗漱。
薛迎给他在私密渠道发了一份档案。是他昨晚想给小孩买衣物时,向薛迎要的基本资料。
边用毛巾擦脸,聂言弄干空下来的手,点开档案,入目是戴着金属抑制器的少年,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虹膜颜色相同,照片上的人给聂言的感觉却不同于在他沙发上睡觉的少年,漠然地看着镜头。如果说现在的少年眼中浸润着银河,那照片上的他眼底里是化不开的冰川。
旁边详细地写着